美章网 精品范文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篇

关键词:汉字;去汉字化;再汉字化;汉字转向

H12

一、汉字何以成为一种文化

“汉字何以成为一种文化?”这个题目以“普通语言学”的眼光审视,暗含着一个“制度陷阱”,因为它预设了汉字的文化属性,而文字的定义――依西方文化的教诲――早已被否定了文化内涵。手头一本已经翻烂了的伦敦应用科学出版社《语言与语言学词典》(中译本)对文字的定义是:“用惯用的、可见的符号或字符在物体表面把语言记录下来的过程或结果。”也就是说,文字的存在价值仅仅是记录语言的工具。这样一个冰冷的定义让中国人显然很不舒服,它和我们传统语文对汉字的温暖感受――“咬文嚼字”、“龙飞凤舞”乃至“字里乾坤”――距离太远了!抽出我们的《辞海》,看看它对文字的定义:“记录和传达语言的书写符号,扩大语言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际功用的文化工具,对人类的文明起很大的促进作用。”这就在西方语境中尽可能照顾了中国人独有的汉字感觉。

汉字成为一种文化首先是因为汉字字形有丰富的古代文明内涵。且不说汉字构形映射物质文明的林林总总,即在思想,如《左传》“止戈为武”,《韩非子》“古者仓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字形的分析总是一种理论的阐释,人文的视角。姜亮夫先生说得好:“整个汉字的精神,是从人(更确切一点说,是人的身体全部)出发的。一切物质的存在,是从人的眼所见,耳所闻、手所触、鼻所嗅、舌所尝出的(而尤以‘见’为重要)。……画一个物也以人所感受的大小轻重为判。牛羊虎以头,人所易知也;龙凤最详,人所崇敬也。总之,它是从人看事物,从人的官能看事物。”[1]69我们可以说汉字的解析从一开始就具有思想史和文化史的意义,而不仅仅是纯语言学的意义。

汉字成为一种文化又因为汉字构形体现了汉民族的文化心理,其结构规则甚至带有文化元编码性质,这种元编码成为中国人各种文化行为的精神理据。汉字在表意的过程中,自觉地对事象进行分析,根据事象的特点和意义要素的组合,设计汉字的结构。每一个字的构形,都是造字者看待事象的一种样式,或者说是造字者对事象内在逻辑的一种理解,而这种样式的理解,基本上是以二合为基础的。也说是说,汉字的孳乳,是一个由“一”到“二”的过程,由单体到合体的过程,这正体贴了汉民族“物生有两”、“二气感应”、“一阴一阳谓之道”的文化心理。

汉字的区别性很强的意象使汉字具有卓越的组义性。莱布尼茨曾说汉语是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世界梦寐以求的组义语言,而这一特点离不开表意汉字的创造。在汉语发展中大量的词语组合来自汉字书面语的创新,由此大大丰富了汉语书面词汇。组义使得汉字具有了超越口语的强大的语言功能。饶宗颐曾说:“汉人是用文字来控制语言,不像苏美尔等民族,一行文字语言化,结局是文字反为语言所吞没。”[2]183他说的正是汉字极富想象力且灵活多变的组义性。难怪有人说汉字就像“活字印刷”,有限的汉字可以无限地组合,而拼音文字则是“雕版印刷”了。比较一下“鼻炎”与“rhinitis”,我们就可以体会组义的长处。《包法利夫人》中,主人公准备上医学院了,却站在介绍课程的公告栏前目瞪口呆:anatomy, pathology, physiology, pharmacy, chenistry, botany, clinical practice, therapeutics,hygiene and materia medica。一个将要上大学的人,对要学的专业居然“一字不识”,这样的情节在中国人听来匪夷所思。

汉字成为一种文化,更在于汉字的区别性很强的表意性使它具有了超方言的“第二语言”作用,维系了中华民族的统一。汉字的这一独特的文化功能,其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索绪尔晚年在病榻上学习汉字,明白了“对汉人来说,表意字和口说的词都是观念的符号;在他们看来,文字就是第二语言。在谈话中,如果有两个口说的词发音相同,他们有时就求助于书写的词来说明他们的思想。……汉语各种方言表示同一观念的词都可以用相同的书写符号。”[3]51汉字对汉语“言语异声”的表达进行观念整合,达到“多元统一”。这样一种“调洽殊方,沟贯异代”(钱穆语)的功能,堪称“天下主义”!一位日本友人说,外国人讲日语,哪怕再流畅,日本人也能发现他是“外人”。而她走遍了中国大地,中国人并不在意她的口音――在西北,有人以为她是南方人;在北方,有人以为她是香港人或台湾人;而在南方,人们则以为她是维族人。中文“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观念整合性,在这位日本人看来,与英文相似,是天然的世界语。(当然,汉字的“世界性”和拼音文字的世界性,涵义是不一样的。)汉字的观念整合性,一方面自下而上,以极富包容性的谐音将汉语各方言文化的异质性在维护其“言语异声”差别性的同时织入统一的文化经纬,另一方面又自上而下,以极富想象力的意象将统一的文化观念传布到九州方域,凝聚起同质文化的规范和力量。由此我们可知,汉字本质上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建构,是中华文化的深层结构。正如柏杨所说:“中华字像一条看不见的魔线一样,把言语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血统不同的人民的心声,缝在一起,成为一种自觉的中国人。”[4]472

与汉字的观念整合性相联系的,是汉字的谐音性使地方戏曲有了生存空间。汉字的观念整合走意会的路径,不涉音轨,客观上宕开了方音艺术的生存天地。在汉字的语音包容下,汉语各方言区草根性的戏文唱腔与官话标准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相安无事,中国几百种地方戏曲源远流长,由此形成西方拼音文化难以想象的异彩多姿。汉字保护了方言文化生态多样性,也就保护了中国各地方文化的精神认同和家园意识。当然,这种保护是有代价的,即方言尤其是中原以外的方言及其戏曲,不再具有汉字的书写性,从而不再在中华“雅文化”或者说主流文化中具有话语权。

汉字作为一种文化,在汉民族独特的文学样式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这里,与其说是汉字记录了汉文学,毋宁说是汉字创造了汉文学的样式。在文字产生前的远古时代,文化的传承凭记忆而口耳相传。为便于记诵,韵文形式的歌舞成为一种“讲史”的仪式。闻一多解释“诗言志”之古义即一种历史叙事。然而,随着社会生活的复杂化,“韵文史”渐渐不堪记忆和叙事之重负,西方产生了散文化的叙事诗,而中国却是诗歌在与散文的“混战”中“大权旁落”,淡出讲史的领域,反过来强化其诗。在这一过程中,汉字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复旦大学的张新教授在多年前就颇有见地地指出:“文字的肌理能决定一种诗的存在方式。”一方面,“与西方文字相比,中国文字具有单音的特点。单音易于词句整齐划一。‘我去君来’,‘桃红柳绿’,稍有比较,即成排偶。而意义排偶与声音对仗是律诗的基本特征。”西方艺术虽然也强调对称,但“音义对称在英文中是极其不易的。原因就在英文是单复音错杂。”另一方面,“中西文法不同。西文文法严密,不如中文字句构造可以自由伸缩颠倒,使句子对得工整。”张新认为,“中国文字这种高度凝聚力,对短小的抒情能胜任,而对需要铺张展开描述的叙事却反而显得太凝重与累赘。所以中国诗向来注重含蓄。所谓练字、诗眼,其实质就是诗人企望在有限的文字中凝聚更大的信息量即意象容量。”[5]在复旦大学的“语言与文化”课上,一位2003级新闻系同学对汉语是什么的回答,此时听来更有体会:汉语是炫目的先秦繁星,浩渺的汉宫秋月;是珠落玉盘的琵琶,“推”、“敲”不定的月下门,“吹”、“绿”不定的江南岸;是君子好逑的《诗经》,魂兮归来的《楚辞》;是千古绝唱的诗词曲赋,是功垂青史的《四库全书》……

汉字何以成为一种文化?我们还可以有更多的回答:汉字记载了浩瀚的历史文献,汉字形成了独特的书法和篆刻艺术,汉字具有很强的民间游戏功能,等等等等。一旦我们用新的视角审视这个历久常新的问题,我们就会从中找到中西语言文字、中西文化、中西学术的根本分野。此时,我们完全可以重新为汉字定义:汉字是汉民族思维和交际最重要的书面符号系统。

二、从去汉字化到再汉字化

中国独特的人文传统有三个通融性:

其一是小学(语言文字学)与经学的通融。许慎强调想接绪历史传统、读懂儒家典籍,就必须对汉字的形音义关系进行正本清源,字义明乃经义明,小学明乃经学明,强调汉字是“经艺之本”: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许慎《说文解字序》)许慎的“本立而道生”实际上借助字学(小学)建立了经学与识古(史学)之间的同构关系,消解了典籍散佚所带来的历史认同危机。经学建立的记载阐释历史的模式得以延续。

其二是经学内部表现为文史哲的通融。苏轼说:“天下之事,散在经、子、史中,不可徒得。必有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已用。所谓一物者,‘意’是也。”(宋葛立方《韵语阳秋》)在我们看来,这“意”,就是汉字元编码为传统文史哲提供了统一的思想资源和表述方式。因此清代经学家章学诚在其《文史通义》开卷便宣称“《六经》皆史也”。经、史之所以相通,实际上基于汉字的表意思维或元编码:表意汉字既是一种对事实的照录(“史”的方式),又是一种对世界的形象表达(“文”的方式),还是一种对现实独特的认知方式(“哲”的方式)。文史哲的通融,实为汉字表意性元编码的体现。

其三是小学内部表现为语言与文字、书写文本与非书写文本的通融。我们分别表述为字词通融和名物通融。首先看字词通融:汉字倾向于使自身成为一个有意义的符号来记录汉语的语符(语素或词),这要求汉字保持一个有意义的形体、一个音节、一个词义三位一体。这种对应使得汉字的字义与词义、字形与词形之间难分难舍,呈现一种跨界、整体通融性,体现了汉字与汉语独特的既分离又统一的张力关系。再看名物通融:从言文关系看,汉字代表的是一个语言概念单位,而从名物关系看,汉字对应的则是一个现实物,这就要求汉字对现实物具有形象描摹性即绘画性特征。如“仙”这个简化字,字面义是用“山中之人”的意象去表达某个现实物的。汉字的这种意象性打通了书写与绘画、书写与物象的界线。这种书写与非书写之间的越界,进一步造就了汉字书法、文人画这样的书写编码与非书写图像编码相通融的文化景观。

这三个通融显示了汉字在中国学术传统中的本位性。“本立而道生”,说明汉字不仅是汉文化的载体和存在基础,也是中国语文得以建构的基本条件。

中国语言学的科学主义转型主要发生在“五四” 前后的新文化思潮时期。该思潮引进了西方语言中心主义的立场,把文字看作是单纯的记录口语、承载语言的科学工具,因此将是否有效地记录语言和口语看作是文字优劣的唯一标准。根据此标准,远离口语的汉字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们的众矢之的。废除汉字、提倡文字拉丁化和白话文, 进而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颠覆,这成为“五四”时代的主流思潮。我们将这种思潮称之为“去汉字化”运动。此后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去汉字化”一直是中国学术和文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八十年代起,去汉字化所造成的传统断层越来越受到关注和批评。不断有学者强调写意的汉字与写音的字母之间的文化差异,认为汉字是独立于汉语的符号系统,要求对汉语、汉字文化特性重新评估,提出艺术、文学创作的“字思维”或汉字书写原则,而中西文化的差异在于“写”和“说”、“字”和“词”。对去汉字化和全盘西化的批判,越来越表现出回归汉字的情绪,“再汉字化”思潮初露端倪。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语言学,是“再汉字化”思潮的先声。文化语言学把语言学看作是一种人学,把汉语言文字看作汉文化存在和建构的基本条件。作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中以陈望道、张世禄、郭绍虞等前辈学者为代表的本土学派的研究传统的继续,文化语言学强调汉字汉语独特的人文精神,强调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语言学,在文史哲融通的大汉字文化格局中研究汉语,尤其注重汉语中的语文精神即汉字所负载的传统人文精神的研究。郭绍虞是最早提出汉语的字本位性的学者,文化语言学派继承了这一传统,并在进入21世纪后逐渐汇通中国社会科学诸领域,进一步形成文化批判和文化建设两大主题。

文化批判方面的思考主要有:批评五四以来汉语研究的西方语本位立场[6],五四以来现代汉语研究是“印欧语的眼光”[7],将“五四”以来的新文化运动归结为“去汉字化运动”[8],五四以来中国学术在西方文论面前患了“失语症”[9],五四白话文运动过于强调语言的断裂性,要对二十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化走向进行重估[10],反思现当代文学中的“音本位”和“字本位”思潮[11],对八九十年代出现的以汉字本位为特征的“母语写作”思潮进行总结[12],《诗探索》从1995年第2期起开辟专栏,发表了大量有关“字思维”的文章。有论者认为,关于母语思维与写作的讨论,“将是我们在二十一世纪的门槛前一次可能扭转今后中华文化乾坤的大讨论。”

文化建设方面的思考主要有:强调汉字对汉语的影响及汉语的字本位性质,提出文化语言学理论、汉字人文精神论(申小龙1988,1995,2001);提出字本位语言理论(徐通锵1992、1998,苏新春1994,潘文国2002);提出或倡导文学的“字思维”原则(汪曾祺1989,石虎1995,王岳川1996);提出汉字书写的“春秋笔法”是中国学术的话语模式(曹顺庆1997);中国经学是“书写中心主义”(杨乃乔1998);提出以汉字和汉语的融合为特征的“语文思维”概念(刘晓明2002);提出中西文化的差异在于“写”和“说”、“字”和“词”(叶秀山1991);提出汉字是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强调汉字与汉语的关系既是汉语的最基本问题,也是汉文化的基本问题(孟华2004)。

“再汉字化”思潮或中国学术的“汉字转向”的核心问题是汉字与汉语、汉字与汉文化的关系以及汉字在这种关系中的本位性。

中国历史上重大的文化和学术转型都是围绕汉字问题展开的,抓住这一点,中国学术和中国思想史的许多根本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而在西方国家,由于使用拼音文字,西方学术界普遍将文字看作是语言的工具,文字学甚至不是语言学内部的独立学科。国内学术界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引进了一种西方语音中心主义的文字学立场,将汉字处理为记录汉语的工具,汉字的性质取决于它所记录的汉语的性质,汉字独立的符号性及其所代表深厚的人文精神被严重忽视。重新评估汉语言文化的汉字性问题就是文化语言学的“再汉字化”立场。它不是简单地对传统语文学的肯定和回归,而是要求重新估价汉字在汉语言、文学、文化研究中的核心地位及其利弊,以实现中国学术与西方学术的差别化和对话:一方面使自己成为西方学术的一个有积极建设意义的“他者”,同时又使西方学术成为中国学术的积极发现者。因此,中国学术二十一世纪面临一个“汉字转向”的问题:汉语和汉文化的可能性是建立在汉字的可能性基础上的,这是中国学术,包括汉语言、文学、历史、哲学、文化存在的基本条件。这种“再汉字化”立场,是中国文化语言学为世界学术所贡献出的最为独特的东方理论视角。

“再汉字化”转向,也顺应了世界学术的大趋势。当代世界学术经历了两个重要的转向,一是语言学转向、二是文字学或图像转向。

所谓语言学转向,主要表现在文史哲诸人文领域开始思考世界存在的条件是建立在语言的可能性基础上的,文学、史学、哲学都开始关注语言问题,并从语言学那里吸取方法论立场。复旦大学的文化语言学在八十年代举起了中国学术语言学转向的大旗,其语言文化哲学思想在中国哲学界、文学界等人文学科领域均产生了重大影响。

所谓的文字学转向,一般认为肇始于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哲学。他的“文字”概念是广义的,泛指一切视象符号,如图像、雕塑、表演、音乐、建筑、仪式等等,当然也包括汉字、拉丁字母这样的狭义文字。德里达的基本观点是,现实、知识、真理和历史的可能性是建立在“文字”的可能性基础上的。因此,文史哲在考虑自己研究对象的存在条件时,由对其语言性的思考再进一步转向对语言、文字、图像三者关系性的思考。因为现实、历史和知识不仅仅是以语言为存在条件的,文字、图像也同等重要(在今天的“读图时代”尤其如此)而且更易被忽视。在世界文化格局中,汉字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符号系统,它处在语言和图像中间的枢纽位置,它既具有图像符号的视觉思维特性,又具有语言之书写符号的口语精神。中国文化的汉字本位性一方面抑制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图像思维,又抑制了汉语方言的话语精神,汉字自身替代了图像、话语,成了中华民族历史、文学、知识、思维、现实存在的最基本条件。这就是汉字的“本位性”问题。该问题构成了中国学术、中国文化最核心和最基本的问题,学术界和文化界对该问题的觉醒和重新阐释,这就是“汉字转向”或“再汉字化”。中国文化语言学在引领中国上个世纪末的“语言学转向”之后,再次擎起“文字学转向”的旗帜,这是时代所赋予的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再汉字化提出的汉字文化的新视角,基于这样一种学术理念:语言(言)、文字(文)和视象符号(象)三者构成了文化的核心要素和条件。中国语言、学术、文化的基本问题是一个汉字的问题,即以汉字为枢纽,在言、文、象三者的对立统一关系格局中研究其中的每一个要素,并将这种以汉字为本的言文象三者既分离又统一看作是中国学术、中国文化存在的最基本条件。它要求我们冲破传统学科分治的壁垒,在一个大汉字文化观的格局下进行学术研究。这种学术立场也可叫做“新语文”主义。

以“再汉字化”为宗旨的汉字文化新视角研究,具体围绕五个基本主题:

第一,汉字文化特性的研究。

第二,汉字的语言性研究。

第三,汉字的符号性研究。

第四,汉字书面语研究,具体分为三个层次:

(1)现代汉字书面语的历史发展研究。

(2)现代汉字书面语的文化特性研究。

(3)现代汉字书面语的网络形态研究。

汉字文化新视角的研究,预示着中国语言文化研究在一个世纪的“去汉字化”的历程之后,将要实现“再汉字化”的世纪转向。这一转向的本质就是在中国文化的地方性视界和世界性视界融通的过程中,重新确认汉字在文化承担和文化融通中的巨大功用和远大前景。

参考文献:

[1]姜亮夫.古文字学[M].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

[2]饶宗颐.符号・初文与字母――汉字树[M].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

[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商务印书馆,1980.

[4]柏杨.中国人史纲(上)[M].中国友谊出版社,1998.

[5]张新.闻一多猜想――诗化还是诗的小说化//新诗与文化散论[M].学林出版社,1995.

[6]申小龙.人文精神,还是科学主义?20世纪中国语言学是思辨录[M].学林出版社,1989.

[7]徐通锵.语言论[M].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8]孟华.汉字:汉语和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9]曹顺庆,李思屈.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基本路径及其方法[J].文艺研究,1996,(2).

[10]郑敏.世纪末回顾:汉语语言变革与中国新诗创作[J].文学评论,1993,(3).

[11]郜元宝.音本位与字本位――在汉语中理解汉语[J].当代作家评论,2002,(2).

[12]乐.母语与写作[M].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2篇

本文围绕着东亚文化圈与汉字这一论题,再次强调汉字在东亚文化圈中的作用。

汉字虽然是语言学领域的概念,但它将渗透到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其它各个广泛领域里。汉字作为传递文化信息的主要载体,以古代中国的中原地区为核心,传播到朝鲜﹑日本﹑越南等边缘国家,形成了所谓的东亚文化圈,又在这些国家的文字系统中以多样而复杂的语言形式发展下去。

一、东亚文化圈

(一)东亚文化圈的概念

文化圈理论是德国的格雷布(1887年~1934年)与奥地利学者施密特(1868年~1954年)提出来的。根据他们的叙述,文化圈大概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

①世界上存在若干个文化圈,每个文化圈都包含一定的物质以及精神文化的共有成分在内;

②文化圈由核心(文化源地)和边缘(文化收容区)这两个要素构成;

③核心影响边缘,边缘反过来作用于核心,随着历史条件的变化和诸多要素的影响,核心与边缘的位置有可能会置换;

中国复旦大学姜义华教授称文化圈是一种‘文明系统’,系统中的诸多国家享有基本共同的传统文化属性﹑文化特征﹑但它并不排斥现代性之下的普世性和多元性,所以在强调同质性的同时,也不能完全否认它的异质性。

东亚文化圈即属于地域概念,也属于语言概念和文化概念。它包括曾受汉字文化和传统儒教文化影响的亚洲东部一些国家。东亚文化圈的地理范畴以古代中国的中原地区为中心,其边缘地区包括越南﹑日本﹑韩国、朝鲜等地区。东亚文化圈不是由单纯的政治或者军事力量而形成,而是以地理环境为优先条件,在诸多因素的作用下,接受相关文化的过程中形成的产物。

(二)东亚文化圈的形成与发展

东亚文化圈是世界文化圈中历史最悠久的一种,大概有着五千年的历史,经历了起源﹑形成﹑发展﹑中衰以及裂变、兴起等阶段。它的形成与发展以及演变过程也是以深厚的历史﹑政治﹑文化等背景为基础。

东亚文化圈起源于中国的华夏文化,后来渐渐扩展到周边国家,并与其他文化交融到一起。它的核心文化是中国文化,边缘文化是越南﹑日本﹑韩国、北朝鲜等地区的文化。东亚文化圈的发展过程既是中国文化不断向周边扩展和被接受的过程,也是其他地区的文化影响中国文化,并不断深化和丰富整个东亚文化圈的过程。

19世纪中期,西方文明给东亚文化圈带来剧烈的冲击,作为核心地区的中国以及边缘地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时的日本迅速地摆脱了边缘地区的位置,通过吸取西方文明主义的道路以和实施野蛮的军事手段,慢慢站到了核心地位。华强教授指出,东亚文化圈在近生的两次裂变均是由日本的侵略行为所造成的。第一次裂变是日本侵占琉球﹑台湾和吞并朝鲜半岛而导致的,第二次裂变是日本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而引起的。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战争给东亚文化带来了莫大的物质以及精神损失。在战争结束后的和平年代里,经过两次重大裂变之后的东亚文化圈发生巨大变化,它需要建立一个崭新的东亚共同体。

二、东亚文化圈与汉字

谈到东亚文化圈,不得不提起汉字。因为尽管东亚文化圈里有汉字﹑儒教﹑佛教﹑律令等诸多共同要素,但汉字始终作为文化积淀﹑传承和交流的主要载体,承担着不可欠缺的历史任务。它在东亚地区所担当的主要功能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

第一﹑从古代中国的儒教与佛教传播到边缘地区,到人们解读和精通这些儒教和佛教书籍,都是要靠汉字作为载体;

第二﹑边缘地区为了建立自己的语言文字体系,借用大量汉字来标记本土语言,并把它融入到自己的文字系统里;

第三﹑日本和韩国等地区在接受西方文明的过程中,也是借用大量汉字来翻译或创造一些新文化用语;

第四﹑在现代社会里,汉字仍然在东西方以及东亚各地区之间的交流中起着非常重要的媒介功能。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的产业链交流,首先就需要进行大量专业用语的翻译工作。

第五﹑另外,从提高人们的知识度,完善教育制度的角度来讲,仍有必要在东亚各地区坚持汉字教育。

汉字在东亚地区的文化交流中起着如此非凡的作用,与它自身的特点是分不开的。如上所述,汉字属于自源文字,夏商之际(大约在公元前17世纪前后)就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文字系统,源头是河南安阳古代殷都的甲骨文。特有的方块字形是汉字最突出的个性之一,它的每一个音节都具有独立的意义,使人们很快就能记住并适应汉字。而且汉字的形﹑声﹑义三者在方块字中形成一种完美的结合,造字方法非常独特。汉字除了这些构形方面的优点,还具有超越空间和时间限制的特点。这些都为汉字负载丰富的文化信息,铺垫了良好的基础。每一个汉字都是广义文化意义的全息码,它积淀着无文字时代的文明信息,又蕴含着有文字时期文明进化的韵律,体现了多维的价值。东亚文化圈的复兴之路也是实现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道路。这条路虽然比较坎坷,但有了汉字这一强有力的武器,就见到了一线灿烂的光明一样,它的前途也是无量的。

每个文化都有它自己的历史阶段和发展过程,‘东亚文化圈’也应遵循这个原理。‘东亚文化圈’一度崛起﹑发展,又由于各种经济﹑政治﹑文化等因素出现过裂变时期。随着“东亚文化圈”的发展和变迁,汉字也在东亚各地区有了不同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东亚文化圈与汉字是两个密不可分的存在。

本文主要以韩日两国为对比研究对象,考察汉字在这两个国家的传播、接受以及应用与发展情况。笔者从宏观的角度出发,对韩日两国的汉字传播阶段、接受形式以及相关文字政策等进行了详细的分析。

三、汉字在东亚地区的传播与接受

汉字作为记录汉语语素音节表意性的书写体符号,给东亚各地区文字系统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不菲的贡献。在韩国和日本等地区处于无文字时期的时候,汉字作为东亚地区的通用文字长期借用下去,并充当着标记各民族语言的作用。权强在自己的研究论著中阐述古代东亚世界的定义时,特别强调了汉字的作用。他称“古代东亚世界是指以中国的汉字作为媒介,接受儒教、佛教和律令等几个要素的东亚地区,其中包括韩国和日本。”汉字传播时期,东亚各地区的书面语和口头语还处于互相分 离的状态,只有皇族、贵族以及官僚等少数阶层才能获得接触和学习汉字的机会。由于崇拜先进、发达的中国文化,汉字很快就成了文化传播的媒介,之后又成为了东亚各地区的通用文字。

汉字的传播不仅体现了文化的优越性和文字的可普及性,还体现了当时的政治权力关系。围绕着中国王朝的权威以及以古代中国的册封关系为中心的东亚世界里,中国往往是东亚各地区争先想靠近的对象。有关东亚地区汉字传播的研究中,除了汉字作为文字记录语言的功能和它的文化传播功能以外,还要注意到历史、政治以及外交等诸多因素对汉字传播的影响。汉字的传播与其说是为了实现它的语言记录功能,不如说最初是为了实现它的文化传播以及政治外交功能。

东亚地区的汉字接受形式大致分为汉字的借用与仿造。借用是指通过借音、借义以及音义兼借等方式,用汉字标记本土语言的方法,主要有音义兼借、音读现象以及训读现象等。仿造是指根据汉字的形态以及制造方法创造出汉字式文字,主要有孳乳仿造和变异仿造等。孳乳仿造是指通过根据原有汉字的形态或者偏旁部首创造出新汉字的方法,来补充旧汉字的新旧混用方式。变异仿造是指通过重新创造出新汉字的方法,来区分新旧汉字的方式。

梁重海指出,汉字的接受过程主要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改变汉字的形态,按部就班地使用原有汉字。第二个阶段是创造出新的汉字。第三个阶段是改变汉字的形态或减少汉字的结构,创造出崭新的音节文字。第四个阶段是创造出完全不同的文字系统。

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象征,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汉字与东亚各地区之间的接触是在悠久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分析东亚各地区的汉字传播与使用问题,如语音变化、词汇与语法、应用等现象是考察东亚各国国语史和发展过程的重要线索。汉字虽然属于语言学领域的概念,可它广泛地渗透在历史、经济、政治以及社会与文化等诸多领域里。数www.dylw.net千年来,汉字作为传播文化信息的重要媒介,以古代中国的中原地区为核心,逐渐传播到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以及越南等周边地区,并形成所谓的东亚文化圈,之后又在东亚各地区的文字系统里不断地发展成新的文字形态。汉字在东亚各国的应用与发展并不是很顺坦,越南和北朝鲜现在已经彻底废除了汉字的使用,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字系统,而韩国和日本也正在有意识地限制汉字的使用。韩日两国都具有符合本国实情的汉字标记法和使用方法,这些地区仍然在使用着汉字。韩国虽然在日常生活和官方正式场合中彻底废除了汉字标记,但在人名和道路标识等领域里还保留着汉字标记法。日本是受中国文化和汉字影响最深的一个国家,它通过颁布当用汉字表和常用汉字表等一系列汉字相关政策,使日本人至今还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地应用着汉字。

至今为止,东亚各地区各自实施了截然不同的汉字相关政策,其过程中也陆陆续续出现过汉字废除论、汉字限制论、汉字简化论等不同的论点,汉字在一些国家也渐渐失去了踪影。如果我们不顾一切,极端地废除或扼杀汉字的适当应用,东亚各地区之间的相互交流就会出现‘断层现象’。为了维护共同文化圈的持续发展,也为了实现经济一体化,各地区应该客观地接受汉字的实用性和功能,为汉字今后更好的发展未来而做出最大的努力。

健全而强有力的经济发展,需要规范化的汉字应用和正确的汉字相关政策,同时还要具备有能效应用汉字编码的环境。为了阐明怎样有效应用汉字,并促进国际化交流的研究课题,我们不仅要探讨汉字编码以及汉字字体的统一等一系列新的问题,而且还要在充分掌握东亚各地区汉字应用的共性与个性的基础之下,吸取相互的经验教训,摸索符合时展的正确方向。

我们不仅要从历史的角度去考察东亚各国的汉字传播与使用情况,发掘它们的共性和个性,还应考虑到东亚地区的繁荣昌盛,彻底研究和分析汉字在各国的政治、经济、历史以及文化等领域中要起的作用和责任,并确立出崭新的课题和解决方向。汉字是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当中所创造出来的的宝贵文化,它可以客观而正确地记录人类历史与文化,同时也肩负着继承和发展灿烂文化的重要责任。汉字的应用,必须要完全符合新文化、新语言的发展规律,只有这样汉字的存在价值和地位才会更加巩固和完善。

特别注释:本论文为中国2010年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的研究成果,是得到国家留学基金资助而完成的。

注释:

冯天瑜(2003).汉字文化圈论略《中华文化论坛》.第2期 50页

胡礼忠、汪伟民(2004).东亚文化圈:传承,裂变与重构.《国际观察》 第2期 70页

胡礼忠、汪伟民(2004).东亚文化圈:传承,裂变与重构.《国际观察》 第2期 77页

権強(2004).古代日本·朝鮮における文字世界の形成.東京大学博士論文1页

(1987).韓日兩民族? 漢字漢文? 受容? 發展? ?? 比較硏究.《CHEJU UNIVERSITY JOURNAL》,Vol.25 No.1 14-15页

参考文献:

张公瑾.《文化语言学发凡》.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

汪大昌.《语言与文化》.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赵峰.《汉字学概论》.厦门大学出版社 2009年

何九盈、胡双宝、张猛.《汉字文化大观》.人民教育出版社,2009年

凌加杰.《汉字现代化之路》.四川大学出版社,2012年

马曼曼(2008).中西文字文化传承功能之比较研究.湖北大学 汉语言文字学专业 硕士学位论文

刘伟(2009).汉字和汉语的关系.南开大学 汉语言文字学专业 硕士学位论文

宋之贤(2003).论汉﹑韩﹑日语言循环影响与规律.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东语系亚非语言文学专业 博士学位论文

陈辉(2006).论早期东亚与欧洲的语言接触.浙江大学人文学院 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 博士学位论文

尹铁超(2010).论文字在文明演进中的地位和作用.东北师范大学 世界史专业 博士学位论文

俞新天(1996).东亚文化研究的意义.社会科学,第10期

周有光(2000).中国和汉字文化圈.群言,第1期

周有光(2000).朝鲜文化的历史演变.群言,第2期

周有光(2000).日本文化的历史演变.群言,第3 期

周有光(2000).越南文化的历史演变.群言,第4期

许征(2000).汉字的产生、演变与发展.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2期

周有光(2000).汉字文化向邻国的传播.教师博览,第5期

史继忠(2001).论汉字文化圈.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2期

李虎(2002).论汉字在东亚文化圈形成中的作用及影响.东疆学刊,第4期

冯天瑜(2003).汉字文化圈论略.中华文化论坛,第2期

孔刃非(2004).汉字起源观念的文化审思.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3月

胡礼忠、汪伟民(2004).东亚文化圈:传承、裂变与重构.国际观察,第2期

许孝梅(2004).“汉字文化圈”浅析.胜利油田党校学报,第4期

胡礼忠、汪伟民(2004).东亚文化圈:传承,裂变与重构.国际观察,第2期

林龙飞(2006).东亚汉字文化圈及其形成论析.东南亚纵横,第8期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3篇

一、《汉字文化学》之结构内容简介

《汉字文化学》从总论、本体论、关系论三个方面着眼,较为完备地地阐述了汉字作为一个符号和信息系统自身所具有的文化意义,以及汉字与中国文化的关系。总论部分主要对汉字文化学理论产生的背景和发展现状进行概括,呈现给读者一个宏观的视野。本体论部分作者则立足于汉字本身,通过对汉字的结构形式和其声符中存在的文化因子的分析,进而说明汉字形体和音读所具有的文化功能。作者在本书的最后一个章节即关系论中,主要通过论述汉字与汉语和其他文化内容的关系来说明汉字文化不是孤立发展的,它处于一个与其他事物相互作用的动态发展过程。本书不仅对汉字的历史和特征作了详尽的描述,还对以汉字为载体的辉煌文明进行了系统的介绍和论述,从而展现了汉字文化的方方面面。

二、《汉字文化学》之学术和思想价值概述

《汉字文化学》一书强调汉字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汉字文化则必然就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研究汉字文化要把汉字置于民族文化背景之下,对汉字的本质及改革历史做出客观科学的评价。本书具有丰富的学术和思想价值:首先,本书倡导用一种积极开放的心态对待汉字文化的研究,汉字文化学还处在一种建构的过程中,这一学科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准确的定性,所以在其发展的过程当中要敢于提出新的想法。其次,本书敢于突破传统的束缚,在肯定前人的研究价值的基础上,也对其中某些观点进行大胆地质疑和反驳。例如,唐兰先生认为,文字学本来就是字形学,不应包括训诂和音韵。何九盈先生则在本书中指出让音韵学和训诂学完全独立于文字学之外是不符合辩证原则的。因为汉字学的研究要注重与其他文化现象产生融合从而进行综合全面的研究。再次,本书对汉字文化学的研究方法也有独特的思考。该书提到在进行汉字文化研究时,可以用现代思维方法去构建理论框架和理论规则,但在具体的探讨古文字的造字原理时,就要用一种原始思维和神话思维去构建一个“历史的话语场”。例如,本书说明了《说文解字》为何要说“羊,祥也。”这是因为在原始社会中,曾经有过羊图腾崇拜,所以羊才会是吉祥之物。最后,本书还惯于站在独特的角度和运用以小见大的手法,去探讨汉字的文化精神。例如,本书认为每个汉字的内部结体要不偏不倚、均匀方正体现的是“中庸”精神,汉字的“随字变转”“各有别体”等特征体现的是“和而不同”的精神,而汉字形体注重主客体高度结合的特征则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精神。

三、《汉字文化学》之时代价值刍议

汉字文化学还处在一个萌芽阶段,关于其研究任务和研究方向以及研究方法等都还没有被系统的阐释。而本书正是主要围绕这些内容展开。本书认为汉字文化学的任务为“阐明汉字作为一个符号信息系统,它的自身所具有的文化意义。以及从汉字入手研究中国文化,从文化学的角度研究汉字。”[1](P74)这一说法的提出既肯定了汉字本身深层的文化属性,还说明了汉字文化学的研究重点在于“汉字”,它便不同于文化语言学。书中也提到,汉字文化学与汉字学也并不是完全等同的,古文字的研究在于解读汉字和通向历史,而汉字文化学主要对古文字进行文化分析,并进行跨学科的比较研究。如此一来,汉字文化学的研究任务也就有了较为清晰地界定。另一方面,从汉字文化学产生的理论背景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本书的时代价值。一直以来,人们对汉字的研究往往只是局限于汉字的字、形、义三方面,如此诚然取得了很大成就,但却没有对汉字的意义进行深层挖掘。本书则把汉字置于民族文化之中,不仅运用汉字自身的形音资料探求其蕴藏的文化因子,还把汉字文化及其外部关系作为研究目标,进而把汉字的性质全面和全新的展现给大家。汉字是社会文化的产物,它的存在是具有价值的。但自清末以来,随着列强的侵入,中国的政治经济陷入衰退,随之汉字也被用来与西方的拼音文字进行比较并饱受轻视。故本书提出研究汉字文化的目的不仅在于挖掘汉字所蕴含的丰富的文化宝藏,推动文化的完善和发展,还在于让中国人乃至全世界都能看到汉字文化的博大精深,从而消除那些“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等轻视汉字的谬论。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4篇

许国璋的汉语思想散见于他的《语言的定义、功能、起源》、《语言符号的任意性问题》、《从〈说文解字〉的前序看许慎的语言哲学》、《〈马氏文通〉及其语言哲学》等论文。他是一个英语学者,但对中国的语言和语言哲学却同样有着深入的理解和很高的评价。他认为中国古代不乏语言学论著,从中发掘它们的哲学思想大有可为。拿许慎撰《说文解字?序》来说,他“把中国从远古以来的汉语书写形式做一个有叙有评的概括,不能不说是一件文化史上的大事。”*他认为“许慎非常注重语言发展的阶段性,是杰出的语言史家”(70页)。“从单体的语言单位按照规则滋生为复体,正是人类语言的特点之一。近时语言学家甚至认为是划时代的发现,而许慎在公元二世纪初就已经说到这一点,叫人惊叹!”(73页)“许慎做的工作,是汉语书写形式的标准化的工作,这同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学者整理古典拉丁语的书写形式,也和十八世纪法英等国学者为各自的语言规定书写形式一样,都是有功于语言和语言学的大事”(74页)。他认为中国的语言研究存在着两方面的缺陷:一是“对于语言的性质如何,功能如何,起源如何,研究者似乎注意不多”;二是“对于用现代语言学观点,探索中国固有的语言哲学,似乎用力更少”(1页)。对于前者来说,“如果限于在一二逻辑命题上做文章,置宏观的探索于不顾,那是太可惜了”(90页)。因此许国璋写出了有关宏观语言理论的一系列文章,对于后者来说,许国璋认为许慎、刘勰、马建忠、金岳霖都是语言学的大理论家,因此他写出了阐述这些学者语言学思想的一系列文章。值得注意的是,许国璋论述宏观语言理论问题,诸如语言的定义、功能、起源、符号性质等,都将中国语言及其研究传统作为重要的立论依据;而在论述中国古代语言理论问题时,又往往将它与西方语言理论作比较,深化对它的理解。在许国璋的汉语思想中,我们觉得最发人深思的是以下三个问题,我们就此作一些研究。

一、关于汉语、汉字的特点

在我国语言学界,源出于西方语言学的对语言与文字关系的认识一直被视为科学定律。这种认识认为,语言是思维的符号,文字记录语言,是“符号的符号”。因此语言是第一性的;文字与思维无关,仅仅记录语言,是第二性的。用这个观点来看待汉字,就会认为汉字的表意功能多此一举,不如用单纯记录语音的拼音文字更合适。用这个观点来看待中国古代语言学,就会认为“中国古人误以文字为语言”,因而“说文解字”之学不是语言学,“中国没有语言学”。许国璋认为这是对汉字和汉字研究传统的极大误解。许国璋指出:“汉字书写形式的特点有二,一是分理别异,一是形声相益。汉语的方块字是形、声、义三者的结合体,‘字’本身即是语词的词”(75页)。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论断。由于过去将有声语言放在第一性,“字”的音和义都被视为对语言的记录,亦即字本身只有形。这其实是西方拼音文字的理论。它不符合汉字的事实。在汉字中,“一个字有形而无声就不能叫做‘字’”(72页)。许国璋认为,“语言首先是有声语言”这种“常识性说法”,“适用于历史的某一时期,不适用于信息时代”(1页)。他在论述汉字的区别性特征时更进一步指出:“我们非常惊讶,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的语言研究者,在狂热地鼓吹废弃汉字、代以拉丁字母拼音的时候,那样不经意地将语言的区别性原则置诸不顾。”(75页)

许国璋的论断不但促使我们对汉字的特点加以反思,而且使我们重新思考一般语言理论的文字观。这种文字观出于西方现代语言学尤其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对于“文字威望”的批判。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曾力图把语言的研究从文字的研究中独立出来。因为在他那个时代,语言学视野中的文字每每凌驾于口语形式之上。人们“一般只通过文字来认识语言,研究母语也常要利用文献。如果那是一种远离我们的语言,还要求助于书写的证据,对于那些已经不存在的语言更是这样。要使任何场合都能利用直接的文献,我们必须象当前在维也纳和巴黎所做的那样,随时收集各种语言的留声机录音的样本。可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原件要为他人所认识,还须求助于文字。”〔1〕根据索绪尔的分析,文字的这种威望是由于:

一、词的书写形象使人突出地感到它是永恒的和稳固的,比语音更适宜于经久地构成语言的统一性,更易于为人所掌握;

二、在大多数人的脑子里,视觉印象比音响印象更为明晰和持久;

三、文学语言增强了文字的重要性。它有自己的词典,自己的语法。人们在学校里是按照书本和通过书本来进行教学的。语言显然要受法则的支配,而这法则本身就是一种要人严格遵守的成文的法则:正字法。因此文字就成了头等重要的;

四、当语言和正字法发生龃龉的时候,差不多总是书写形式占了上风,因为由它提出的任何办法都比较容易解决。

索绪尔认为,文字的这种威望是一种专横和僭越。人们忘记了一个人学会说话是在学习书写之前。而且语言有一种不依赖于文字的口耳相传的传统,这种传统十分稳固。例如立陶宛语是1540年才有书面形式的,然而这时的立陶宛语依然在语音、词的结构、名词变格和声调方面都忠实保留古印欧语的特点。索绪尔断言:语言和文字是两种不同的符号系统,后者唯一的存在理由是在于表现前者。因此语言学的对象不是书写的词和口说的词的结合,而是由后者单独构成的。如果把声音、符号的代表看得和这符号本身一样重要或比它更重要,这就好象要认识一个人,与其看他的面貌,不如看他的照片。

另有一些学者,从图画到文字的变迁讨论这个问题。布龙菲尔德在他的《语言论》中指出,一个图画到了已经约定俗成时,我们不妨称之为字。一个字是一个或一套固定的标记,人们在一定条件下描绘出来,因而人们也按一定方式起着反应。这种习惯一旦建立以后,字跟任何特殊的实物相似之处就是次要的了。由于语言毕竟是我们画不出来的那些事物的一种互相交流方式,所以图画使用者到了某个时候便按照口语用词来安排他的字符,用某个字符代表口语片段的某一部分。真正的文字少不了这个前提。于是,有些字既代表一个可以描绘的事物,又代表一个语音的或语言的形式;旁的字失掉了它们的图画价值,只代表一个语音的或语言的形式;单纯的图画字,同言语形式没有联系的,用处就越来越不重要。语言的价值越来越占主要地位。因此,“在语言学家看来,除去某些细微的枝节以外,文字仅仅是一种外在的设计,就好象利用录音机一样,借以保存了过去言语的某些特点供我们观察。”〔2〕

然而,问题并非这样简单。

首先,文字和口语相比,使用了完全不同的表达形式,这种形式本身参与着意义的建构。雅柯布逊在他的《结束语:语言学和诗学》中认为任何言语都有六个组成因素,它们的相互关系如下图所示:

这表明:任何交流都是由说话者所引起的信息构成的,它的终点是受话者,但交流的过程并不简单。信息需要一些必要的形式:首先是说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接触形式(口头的或视觉的,电子的或其他形式的),其次是信息的载体——代码的形式(言语、数字、书写、音响构成物等),其三是使信息“具有意义”的语境的形式(同样的话在不同的语境下会有不同的意义或失去意义)。这样看来,“信息”不提供也不可能提供交流活动的全部“意义”。人们在交流中获得的“意义”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信息的传递形式——语境、代码、接触手段之中。它们和说话人、受话人、信息一道共同组成整个交流活动的要素结构。而且各要素的作用在交流活动中也时刻处于不平衡之中,这一个或那一个要素会在诸要素中多少居于支配地位。于是,交流活动在一种情境中会倾向于语境,在另一种情境中会倾向于代码,如此等等,信息的性质取决于那个占支配地位的要素的功能。这样看来,文字作为一种代码形式,决不仅仅是语言的记录形式或外在设计,它是全部交流活动的“意义”的一种必要的构成。说出来的信息和写出来的信息会在交流活动中具有不同的意义。这种不同的意义事实上赋予代码形式本身(口语的或书写的)以“生命”。当我们面对文字的时候,我们不是简单地面对一种无意义的语言包装,而是面对一个有意义的自主的符号系统。

雅柯布逊在《语言和其他交流系统的关系》中指出,视觉和听觉是人类社会中最社会化、最丰富、最贴切的符号系统的基础。由此而使语言产生了两种主要的变体——言语和文字。它们各自发展着自己特有的结构性质。它们的历史也充满着时而互相吸引,时而互相排斥,时而握手言欢,时而剑拔弩张的辩证现象。

雅克?德里达曾提出要建立一门书面语言学。他在《书面语言学》、《文字和差异》、《声音和现象》等著作中提出:不应把写作看成是言语的外在“服饰”或声音的简化的“编成代码”的翻版。世界不是限于和决定于一种以语音为中心的意义模式。通过对书面语言的分析有助于发挥“意义”的潜能,因为书写不是言语的影子,而是关于语言本质的模型。

其次,就文字本身来说,西方拼音文字和汉民族表意文字在书写系统的性质和功能上又有差异。前者因其“拼音”而与概念保持着距离。后因其“表意”而与概念直接联系。即使是主张文字存在的唯一理由在于表现语言的索绪尔也认为,表意文字有一种用书写的词代替口说的词的强烈倾向。对于汉人来说,表意字同样是“观念的符号”,“文字就是第二语言”。所以索绪尔称他的研究和结论“只限于表音体系”。帕默尔在《语言学概论》中也指出,汉字是一种程式化、简化的图画系统。它不是通过口语词去表示概念,而是直接表示概念,由汉字书写的书面语言独立于口语的各种变化之外。汉字的这一特质使它在中国社会、文化的统一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中国的统一完全依靠一种共同交际手段的存在,这同任何行政区域的统一是一样的,而这种共同交际手段就是全国普遍通用的汉字。中国各地的方言往往很难被别的方言区的人听懂,可是各方言区的人都能看懂用汉字书写的文告。所以,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脊梁,一个学习古希腊文献的学生需掌握多种方言才能欣赏荷马、莎芙、希罗多德、狄摩西亚的作品,而一个学会约四千个汉字的学生就能读懂中国四千年的文献。

也许,正是汉字和西方拼音文字的不同特质,造成了中国语言学传统与西方语言学传统的很大不同。在中国古代学者的眼里,汉字不仅有字形,而且有字音、字义、字能。从字音来说,“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仄声;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则音节迥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刘大@①《论文偶记》)字音是句子音律的基础。所以,“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同上)从字义来说,“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王充《论衡?正说》)字义是句义乃至篇章义的基础。从字能来说,“句司数字,待相接以为用”;“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刘勰《文心雕龙?章句》)字能是句法的基础。总之,中国古代的书面语言中,字是根本。它与句子的语音、语义、语法的关系是“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所以,中国古代的语言学以汉字的研究为核心,《说文解字》之学始终处于小学的主导地位。王力在《中国语言学史》中也认为,西方的语言学和文字学可以截然分科,中国古代的语言学离开了文字学就好象无所附丽。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文字学既不是西方的graphemics(研究一种语言所使用的文字符号的字位学),更不是西方的graphetics(研究一种语言在书写时用来表示言语的视觉符号形状的文字学),而是philology(语文学)。对于中西语言学传统的这种差异,我们不能简单地以西方语言学为标准来作价值判断,就象我们不能以西方文字、语言为标准来评价汉字和汉语一样。这种差异,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差异,体现出完全不同的运思方向和价值取向。正如许国璋所说:“从语言的书写形式出发,去研究语言,这是汉语语言学一开始就有的特点”(74页)。“汉语的文字学即是研究古汉语演变的历史语言学”(75页)。“中国的通行文字并不相当于拼音文字的字母,而相当于词素和词,词素和词通过组合规则构成语言,成为信息的载体。中国古代经学家考察文字,实际上是把文字作为文化信息的载体来进行的”(13页)。

二、关于汉语、汉字的文化建构

汉语、汉字的文化建构,是我国语言学界长期忽视的一个课题。由于片面将语言的符号功能单纯化,把语言视为一种类似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我国的现代语言学未能将对汉语、汉字结构特征的认识与汉语、汉字的文化属性、文化内涵、文化功能联系起来,从而作出科学的理解。许国璋却从语言哲学的角度深入论述了汉语、汉字的文化建构,这是难能可贵的。许国璋所说的“语言哲学”,不同于现时西方流行的分析哲学的语言哲学,后者是出于形式语言学或逻辑语言学的范畴。许国璋所论“语言哲学”,属于“文化语言学”和“人类语言学”(90页)。许国璋认为,汉语、汉字的符号建构,是汉民族认知世界的一种结构化运作。这一点在许慎的《说文解字?序》和刘勰的《文心雕龙》有关论述中已清楚地表述出来。

例如许慎指出:“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许国璋认为,中国古代学者没有对现代人所称的“语言”作正面的考察,而主要是从语言的书面形式论证文字的起源,“因此,我们可以从他们对文字起源的论证中,找出某些语言起源的理论”(13页)。许慎的论述表明,初民是把天象和物象作为语言资源来看待。初民对世界的认知形成一个系列,“天象、地貌、鸟兽的足迹、作物的生态、人身、人身以外诸物,都提供了各自的符号”。这种认知“由二项对立(binaryopposition)构成:天和地、鸟兽和农作、人和物。三组六类的名,反映人对世界的分类和认知”(13—14页)。在这里,许国璋把汉语的文化建构与汉民族世界观的建构紧密联系起来,体现出深邃的语言本体论思想。他为汉民族的文化、语言、认知的建构描绘了这样一个模式(68页):

在这样一个模式中,语言显然成为人与世界连结的纽带。语言之“象”正是一个民族看待世界的样式。

又如刘勰指出,“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许国璋认为刘勰是在回答什么是形成世界第一原理(道)的问题。而他的答案是,我们至少可以从道的表现形式(realization)来对它观察,这就是道的“文”。这个“文”不是客观的天体地貌告诉人的,而是人对客观世界认知以后形成的概念。许国璋把“刘勰的语言学理论”概括为一个从客观世界到人的概念加工,再到语言,又到文字的模式(39页),指出这一模式在承认客观世界形和体的同时,充分肯定了人的认知作用,肯定了语言的主体性。

许国璋关于汉语的文化建构的论述给我们很深的启迪。

中国公元前200年诞生的一部解释词义的语言学专著《尔雅》,对所解释的词语作了这样的分类排列,即:释诂——释言——释训——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从这样一个排列体例来看,其顺序依次是语言人类社会的亲属——宫室——器具——音乐自然界的天——地——山——水生物界的草——木——虫——鱼——鸟——兽——畜,要言之,即语言人自然生物,语言排在第一位。这显示出语言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在语言部分,《尔雅》或“举古言,释以今语”;或“约取常行之字,而以异义释之”;或“道物之貌以告人”,如此细密地辨析词义,反映出古人对语言意义的高度重视。《尔雅》反映的是中国先秦两汉时期人的文化知识结构。在这个结构体系中,词义的理解与阐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这种对语言意义的重视,其实不独从《尔雅》始。在某种意义上,《尔雅》是对前代名物释义的一种大汇编。早在战国时期(公元前475年至前221年),语义的解释就成为人们认识世界、体验世界的一种重要方式。如《尸子》中将一对一的同义互训汇通为一对多,多对一的语义阐释方式。这种语义阐释方式在《尔雅》中蔚为大观。古人将自己对世界万象聚散离合、有机统一的理解,透过语义的汇通与条理固定下来。词义系统成为人的世界蓝图,语言观成为人的世界观的基础,这就说明《尔雅》何以以语言为其发端了。

中国古人对语言的重视显然出于他们对语言本体论意义的一种独特的感受。从哲学意识萌动的时候起,中国人就始终把人看作世界和宇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并非中心的部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人”和“我”的概念的基本特征在于它们不仅有人类学的含义,而且有宇宙论的含义。人与世界的本质关系及由之而来的认识关系,庄子在《齐物论》中非常精练地表达了:“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人并没有截然区分人与世界的自然关系和人文关系,相反,他们倒是早就看出这两种关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非此即彼地截然分开。人与世界的关系决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全方位的。体现和维系人与世界的这种多方位关系的语言,因而也非纯粹的符号系统和工具——

语言是人性的表现。孔子说:“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尧曰》)在古人眼里,“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春秋谷梁传》)

语言是天道的表现。古人认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维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之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朱子语类?卷百三十九)

语言是事物本质的表现。许慎说:“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说文解字?序》)在古人看来,文字的产生,是由于从鸟兽的足迹领悟到不同的纹理可以互相区别,因而有必要,也有可能对万事万物的“纹理”加以抽象和区别。所以,“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而“文者,物象之本也。”经过象形——象征的抽象过程的文字图象,已不再是事物的自然之形,而是凝聚着人的概括的事物本质。

语言是治理天下、教化人伦的基础。古人对语言在一个社会组织中的维系作用有深刻的理解。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因而“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成为春秋时代的一种社会警醒意识。孔子把正百事之名作为他为政的首要之事。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论语?子路》)古人又把语言作为一种社会政治的象征。在他们看来,历史上既有“结绳之政”,又有“八卦之政”,然后是“书契之政”。所谓“古者伏牺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尚书?序》)《周易?系辞》这样评价语言文字的治理天下的作用:“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是《易》卦名,这里作事物的画象。正由于语言文字概括了事象而又条理了事象,掌握文字就掌握了一种世界秩序,从而人人明理习仪,天下才得以治理。古代的统治者深谙此理,如《周易???卦》所言:“??,扬于王庭。”《五经文字叙》解释说:“??,决也。王庭孚号,决之大者,决以书契也。”这就是说,统治者总是利用文字下判断,在王庭上公开号召。许慎的解释更明确:“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说文解字?序》)文字不仅是“宣教明化”之本,而且由于懂得文字可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说文句读》),可以“令行禁止”明其忌,所以王者对“能文者则禄加之”。

总之,天道人性,流于语言,化成万物。古人“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正因为语言在古代中国人的心目中据有如此重要的本体论地位,所以古人论文辞才有“文章者,所以宣上下之象,明人伦之叙,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的说法。

三、关于汉字的起源和演变

在汉字的起源和演变问题上,许国璋提出了两点有价值的看法。一是汉字起源的此世性,二是汉字起源的抽象性。这两点看起来互相矛盾,但其实质是从不同的角度论述了汉字起源和演变的文化特征。

汉字起源的此世性,说的是汉字产生形成的社会文化原因。过去我国学术界很少从理论的角度思考汉字之社会文化缘起。许国璋以《说文解字?序》中“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一段话为依据,指出汉字的起源具有“此世性”。古代的汉字起源论与西方民族的“神造字母”论不同,“腓尼基人奉Cadmus神为字母的创始者,诺尔斯人奉Odin神为Rune字母的创始者,希伯莱人奉人类始祖亚当为语词的创始者,汉族初民奉‘王天下’的庖牺氏为创始人”。这“说明汉字起源学说的此世性,这一此世性是整个汉文化的此世性的一部分”(66页)。为什么这样说?许国璋引用了金岳霖的观点。金岳霖根据人与世界关系的不同,称印度文化为他世性的(otherworldliness),讲来世超度;希腊文化为超世性的(super-worldliness,即站在超出世界的层面上观察和分析世界),讲设问求知;中国文化为此世性的(this-worldliness),讲实用经验(见75页)。从许慎《说文解字?序》可以看出,古代的汉字起源论是与社会发展论密切联系的。“王天下”和“作《易》八卦以垂宪象”是相互联系的,治理天下需要书面符号形式。其后“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又,万品以察。”随着生产的发展,简单的符号已不敷社会的需要。于是书契(文字)应运而生,它使各类事物的区别明显了,也使各项公职的执行方便了,从而促进了社会的发展。许国璋显然指出了中国古代语言、文字起源学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尽管庖牺氏制八卦,仓颉造字都带有神话传说的色彩,但它们的社会发展基础是无可怀疑的。

与汉字起源的此世性相联系的还有汉字符号的人为性。许国璋认为,不能套用西方符号理论的能指所指结合任意性的原则来解释汉语言文字。所谓任意性原则是指语言符号所反映的词与物的关系是任意的,而非自然的。许国璋认为,任意性原则对硬要建立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自然联系的批判是正确的。但事实上词与物的“自然结合”本身不可能在语言这一个介质中体现,它不存在,因此为它而作的假设也就无必要。然而反过来用这一假设(指“自然结合”论)证明“语言符号任意性”原则的正确,却是荒谬的。因为从语言体系来说,语言是一种理性的行为,具有系统性(systematicity)、可分离性(discreteness)、可学会性(learnability)。“语言学家发现语言的体系,是人对自身行为中的理智性的发现,也是对于理智性存在于语言行为中的肯定”(24页),“词之所以为词,是因为它存在于各种关系中。……正是这种可以抽象的延伸赋予词的‘所指’一种内存的理性;‘所指’之多而有变,都是按早已被人们所认识到的法则进行的,不是偶然的。在理性的网络中,词的所指变成一桩理性的事件”(31页)。从语言的群体发生来说,原始时期的语言符号是有任意性的,因为当时部落未成、语言未备,名不可能是有关联有从属的名,不妨假定为独

一、偶然、任意的名。部落社会时期的语言符号是约定俗成的。所谓“约”,指社会制约,社会共议(consensus),决非任意创造,因为其时语言社团形成,语言使用者担负了命名和用名的双重任务,开始有了当时条件下的社会制约。文明社会时期的语言符号是立意的(motivated),即使是民间任意创造的词,也有语言文字学家赋予有理可据的形态(此段参见32页)。从语言的个体发生来说,小孩学母语或成人学外语,都有一个对任意性从感之甚切到不再感到的过程。小孩学语时常有的“超类推”(overgeneralization)现象,即对“任意性”的一种抵制(见31页)。可见“任意性”只是心理适应过程中的一种暂时现象,不适应就觉得不可捉摸,适应了就觉得理应如此。在这个意义上,任意性是可以转变的,不是客观存在的一种语言特征”(同上)。因此,语言符号能指与所指的联系是一种“人为的联系”、“理性的联系”,是受语言和社会双重制约的联系。许国璋特别指出:“中国古代的语言哲学,正象中国的主流哲学一样,是入世的,旨在治世的。中国传统的语言文字之学,其中心思想即是找出能指和所指之间的理性联系。”(37页)

如果说汉字的起源是此世性的,那么汉字的符号建构应是具象的,它出自于汉民族的实用——经验理性。然而许国璋并未在具象性上停留,而是指出了汉字起源时即具有、以后又不断发展的符号概括性。他以许慎《说文解字?序》“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一段话为依据,指出初民的造字是按照物的类画它的形,而不是按一件具体的物来画出它的形(如牛代表牛类,不是哪一只具体的牛)。这时已有概括,但抽象不够。其后从有限的物象产生无限的字,意味着字已经变成脱离物象的符号,抽象程度提高了,字的符号性增强了。许国璋强调指出(72—73页),汉字从象形变为象征,从图形变为笔划,从复杂变为简单,它的“文”已经大大不同于原来的图象,成了物象中最本质的东西,而它的“形声相益”的孳生更不受物象的限制。但许国璋并不因此否认汉字构形的理据。他把“分理别异”和“形声相益”看作汉字的两个特点,始终认为“汉语的方块字是形、声、义三者的结合体”(75页)。“文字的产生,贵乎有区别性特征”(70页)。并因此而批评那些片面强调汉字的符号化、符号性,且由此引申出方块汉字应废弃,代之以彻底符号化的拉丁字母拼音的观点,是“不经意地将语言的区别性原则置诸不顾”(75页)。许国璋在这里提出了一个发人深思的问题,即如何看待汉字的符号化过程,如何理解汉字的文化特征,如何认识汉字在其结构形成和演进的历史上所具有的独特的文化功能?

许慎认为,在仓颉造字之前,古人已经“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开始了象征符号的创造。汉字由图画文字发展而来(例略),汉字的发展史又是图画文字的象形、象意特征逐渐褪化的历史。这种褪化不是要将汉字发展为一堆纯粹假定性的符号,而是要使汉字的表意功能更好地适应语言与思维的发展。在汉字表意功能的不断完善中,汉字的结构形态无论在历时层面还是共时层面都经历了很大变化。

从历时层面来说,汉字的文化形态经历了一个不断符号化的递嬗过程。根据考古学的发现,汉字由图画文字向象形文字的过渡,在距今4500年左右。与图画文字相比,甲骨文字毕竟在符号化方面迈进了一大步。它的象形字大部分已经线条化、轮廓化、特征化了。尤其是甲骨文正以一种强劲有力的趋势用形与声的互注发展汉字的表意功能,使汉字能适应日常交际中新概念新语汇的大量形成。例如甲骨文的“河”字即在原有的“何(荷)”字形体上加形符“水”,“祀”字即在原有的“巳”字形体上加形符“示”,“??”字即在原有的象形符号上加声符“奚”。

周代的代表文字是金文,它在结构上与甲骨文没有很大的不同。春秋战国时代,由于社会的变革,封建割据冲破了汉字的统一规范。各种地方势力和地方文化对汉字作了种种改造,或分化,或繁化,或简化,但汉字发展的历程并没有中断。作为汉字发展主流的秦系文字,出现了直线化、笔画化的趋势。尤其是在秦统一天下后整理、推行的小篆,字形简化,形体固定,异体字减少,合文淘汰。秦系文字的进一步发展,终于导致汉字形态的巨变,产生了隶书。

隶书前的古汉字都以曲线构形以象实物之形。这种写实性的曲线虽经小篆改为圆润的线条,但象形的表意作用仍很突出。隶变将圆润的线条改为方折的笔画,使汉字的书写彻底摆脱了“描绘”而成为符号的书写。隶书大大简化了汉字的形符。许多以不同实物为摹写对象的形符被简化成单一的符号。如隶书中“鸟”字的四点,在小篆中是鸟爪的象形符号;隶书中“燕”字的四点,在小篆中是燕尾的象形符号;统一改为四点后,这些字的象形作用显然淡化了。由于形符的简化和统一,许多字难以看出本义。在符号化的进程中,汉字在象形的作用上付出了代价。

但隶变并没有改变汉字象形表意的性质,只不过使汉字的象形表意手段大为简化了。隶变后的汉字依然可以有一定的索形依据。例如“车”字在甲骨文中画有车厢、车轮、车衡、车辕、车轭、马、辔、车辖。隶书中的“车”,仍可以看出一个车厢和两个象征性的车轮。“角”字在甲骨文中象牛角形。隶书中的“角”字上部仍呈角形,等等。在古汉字中,同一个象形符号无论作单字还是作偏旁都是一样的形状,而在隶书中,“手”形作偏旁则左有“打”,下有“拳”,上有“看”;“示”形作偏旁则左有“祖”,下有“祭”等等。从这些偏旁也可以看出,隶变后的汉字结构虽然褪去了古汉字原始的象形特征,但在它的笔画态势中依然保留了相当程度的象形表意的理据,而同时,隶变后的汉字又大大便于书写了。显然,这是汉字表意功能在发展中的自我完善。新晨

汉字数千年的发展过程,是其与生俱来的象形表意功能不断完善的过程。世界上许多文字都曾经历过图画文字的阶段,然而后来大多走上了用字母记音的发展道路,成为语言符号的符号。而汉字却把它的以形示意的文化形态发展,保存了下来。为了适应汉语表达的需要,汉字在表示词音上发展过多种手段,但它的逻辑框架依然是以表意为核心,形成其独具一格的文化样式。许国璋对汉字的符号概括性的分析和评价,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汉字及其文化特征。

注释:

*《许国璋论语言》,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1年版,第75页。以下引许书只注明页数。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5篇

语音中心主义者认为口语是交流的首要和基本的方式;而书面语只是试图去捕捉言语,因此居于次要地位。尽管汉学家们可能不接受语音中心主义或逻格斯中心主义,他们中间甚至不少人可能从没听说过或花力气去理解什么是语音中心主义或逻格斯中心主义,但他们在汉语性质这一问题上的看法与逻格斯中心主义是不谋而合的。在强调语音至上的西方形而上学和语言学理论的影响之下,许多汉学家们不仅否认汉字的视觉性和表意本质,还宣称汉语同样归属于语音文字系统,而这就显得太离谱了。杜·邦瑟(DuPonceau)或许是第一个驳斥汉字表意本质的西方思想家,他的观点完全建立在西方语言研究的结果之上,这可从其结论里清楚看出:我的结论是:中国文字系统被错误地说成是“表意的”(ideographic),其实是一个“音节的”(syllabic)和“词素的”字母表。它是“音节的”,因为每个字代表一个音节;它又是“词素的”(lexigraphic),因为每个音节都是一个有意义的词。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名称能恰当地应用到中国文字之上。这个看法对我来说是十分充分的描述。④在此段文字中,用西方概念描述中国文字的做法一目了然。正如西方语言使用诸如“syllable”,“lexigraph”和“alphabet”等,杜·邦瑟也就使用这些概念来描述汉字和书写,全然不顾中国文字特有的性质和特征及其术语,如:文、字、词、书。中国第一个词典编纂家许慎(58—147)在《说文解字》中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这些术语的差异,揭示了与西方文字不同的独特之处: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⑤许慎的表述清楚地指出了中国文字的象形和表意性质。“字母表”是一个西方术语,指的是用来记录西方语言的一套标准性字母(即基本书写符号或字形)。其基本原理是每个字母代表口语的一个音(有意义的声音)。它与其他种种可能使用图形代表音节和词或者使用字符来代表音素和意群的书写系统形成鲜明的对照,在中国文字中完全不可能找到与西方字母表哪怕是接近的概念。但这一事实丝毫不能阻止杜·邦瑟使用“字母表”描绘中国文字。如此的做法显然是不正确的,因为中国文字有成千上万个汉字,数量之多根本不可能构成西方概念意义的字母表。然而,杜·邦瑟的这个观点只是其使用西方语言理论分析中国文字的努力的一小步。在其核心观点中,杜·邦瑟依据西方的语音中心主义和逻格斯中心主义,提出了一个问题:文字和语言,孰先孰后?此问题类同于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人们永远不能找出满意的答复,因为这取决于构成文字的元素是什么。如果我们把原始人的肢体语言、符号和洞穴壁画视为早期的书写符号的话,文字符号或许先于语言成为一个体系。此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口头语和书面语在远古时期同时产生与发展。西方著名哲学家和文字学家乔瓦尼·巴蒂斯塔·维柯(GiambattistaVico),倾毕生精力研究语言与文化,他赞同上述观点,认为两者同时产生与发展。经过长期艰辛的研究,他提出人类的初始语言没有发音,是由手势和象征符号组成的:“言语在远古时期是一种心理语言,斯特拉博认为心理语言先于任何口语形式而存在,这就是为何希腊的逻格斯既是一个词同时又传达一种思想……远古时期使用的初始语言一定与符号、手势或实物相伴而生,而这些符号、手势或实物与它们所表达的思想有着自然而然的联系”①。因此,在其鸿篇巨制《新科学》一书中,维科提出语言和文字是同时产生的,并且断然否定了学者们其他不同的观点。他说道:“很显然,他们错误的原因是,单纯地假设先出现言语,后产生文字。然而言语与文字是孪生的并且以同样的步调向前发展。”②正如笔者后面要揭示的,在汉语与汉字问题上,一些中国学者也持有完全相同的观点。杜·邦瑟好像没听说过维科的观点。他提出一个带有成见的问题,把汉字的表意性曲解为“语言是为了迎合文字而产生的”③,这种谬论是毫无根据的假设。上述问题与答案说明杜·邦瑟好像完全不认同汉字表意论。当代语言学家中,杜·邦索最有力的拥护者是卜弼德(PeterBoodburg)、德范克(JohnDeFancis)以及鲍则岳(WilliamBoltz)。作为一位颇有声望的汉学家,卜弼德坚持认为汉字与西方语言没有什么不同④。尽管一些研究中国哲学的西方学者,如顾立雅(HerrleeCreel)和陈汉生(ChadHansen)坚持认为汉字具有表意性⑤,但是他们在汉学圈中只是少数,其他人认为他们同费诺罗萨和庞德一样,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家。晚至1995年,威廉·汉娜斯(WilliamHannas)仍明确表示:“我们否认文字是现实以及心理世界中实物与概念的标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我们还否认以下毫无根据的假设:汉字具有表意性,也就是说文字与意义无需语言的参与,直接相互联系。”⑥

二、语音中心论与表意论

杜·邦瑟的当代拥护者们对汉语与西方语言的关系作了详细、恰当的观察。然而他们在试图消除中西语言的隔阂时却忽视了汉语自身的特性。他们尝试用西方语言理论来分析汉语,形成了一种理论倾向,笔者称之为“语音中心论”。众所周知,语言符号由三个相互关联但可进行概念分析的元素组成,笔者称之为“三S”:语音(sound)、形体(shape)与意义(sense)。不同的语言系统会着重强调其中一个或两个构成要素。西方字母语言重音、义,轻形体,而汉语则重形、义,轻语音。反对表意论的人只考虑到了其中两个因素。比如,鲍则岳强调说:“任何一个单词都包含两个方面:声音和意义。”①他很显然忽视了语言符号三要素中很重要的“形体”要素。这一疏忽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在字母语言中,语言符号的形体并不像汉字形体那么重要。索绪尔曾说过只要一种符号可被辨别且不与其他符号相混淆就可作为一种语言符号。然而在汉字中,形体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事实上,纵观中国历史,正是由于汉字形体的魅力才产生了书法艺术,也使得书面语要比口语更具优越性。“音形义”三要素在汉语系统中占据不同的地位。一个人可以在不知道如何读一个汉字的情况下辨认字形并知道它的大概意思。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许多中国人认识某些汉字也知道它们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读。在笔者看来,在构成汉字的三要素中,形和义是更重要的。形体是一个字之所以成字的基础,意义是字所代表的内容,而声音只是一种口语交流手段。形体和声音都是意义的体现者,前者是通过视觉手段,而后者则是通过听觉手段来发挥交流作用。80%以上的汉字都是通过形—声结合而成的“形声字”,在形声字中,声旁几乎不表示任何意义。在表意方面形体要比声音更有效。因此视觉价值要比听觉价值更重要。与汉语不同,字母语言更关注听觉价值,这根源于西方的形而上学传统中对虚幻无形之物所体现的先验价值的重视。徳里达将西方语言理论中重视声音的现象描述为“语音中心主义”。一些西方学者就是借助这一理论从“语音中心”的角度来开始研究汉语语言的。早期代表就是杜·邦瑟,他说:“很明显中国人发明汉字并不是用来代表汉字的形体,当然也不是用来代表汉字所表示的意思,因为字义是从口头表达中抽象出来的,(声音才是最重要的)”②。鲍则岳也从语音中心的角度对汉语进行了类似的描述:“任何种类的书面汉语都仅仅是口语的一种符号化表达。”③鲍则岳唯恐自己没有阐述清楚,又进一步声称:“另一方面,当我们说‘文字的目的是为了交流观点’时,其实我们真正想表达的是‘文字的功能就是交流通过该语言的口语所传达的观点’,如果我们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就已将书写界定为其意义通过语言中介传达的可视性符号系统。”④在这里鲍则岳做了一个微妙的转换。他用“语言”代替了“口语”,从而提出了一个语音中心主义的论断:“因此我们可以简单地将书写定义为口语的符号化表达,将文字系统定义为:口语的系统化表达符号。”⑤鲍则岳料到会有人反驳他的观点,因此他不得不承认:“像所有定义一样,这一定义只是一种个人判断。文字当然也可以有不同的定义,比如说‘传递或交流意义的任何可视性符号或标记,与其与语言的关系无关’”,然而他仍然推崇语音中心的定义,他说:“将书写定义为与语言有直接体现性关系的符号系统,其优势在于它很清楚地阐明了我们直觉上所感知的书写的本质或发展史,这一点其他定义并没有做得更好。”⑥这里他使用的“直觉”一词表明了以字母语言为母语的人的一种偏见:口语先于书面语。鲍则岳强调语言的声音属性但却忽视了语言的交流功能,同时也低估了中国思想家从远古时期就一直重视用语言来交流所产生的影响。这里笔者只引用两位思想家的观点。庄子的著名寓言“鱼筌与兔蹄”就支持直接交流的观点。这个寓言中常被引用的章句是“外物篇”: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①庄子的寓言给直接交流或无声交流提供了很好的诠释。这则寓言对中国语言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它为后人关于语言表述的争论树立了模式。在庄子看来,筌和蹄是捕鱼和抓兔的工具,与此类似,语言符号也只是用来交流思想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汉语语言表述的语义导向。在魏晋时期,人们激烈地讨论语言表述的实质。王弼是其中之一,他强调符号和语言的语义表述。在他的著作《周易略例·明象》中,王弼在开篇就讨论了象(形象)、意(思想)和言(语言)间的关系: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这段话清楚地显示了中国语言理论和西方强调语音的字母语言理论是截然不同的。王弼在《明象》中借用庄子的寓言,进一步强调了汉语符号再现的语义导向: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②庄子的寓言以及王弼和其他学者对其所做的进一步阐释都表明在汉语语言哲学中人们强调的是思想,观点和意义,而不是西方语言中强调的声音。反对文字表意论的学者忽视了由庄子和中国思想家所提出的意义导向传统,他们重口语而轻概念,犯了与庄子寓言中所讽刺的那些死盯着竹笼和兔网却忽视了鱼和兔的人一样的错误,买椟还珠,重视言语行为而忽视了所交流的观点。他们之所以犯这个错误,就是因为他们将字母语言的语音中心主义套用到了汉语研究上。这一点鲍则岳做了进一步的说明,他轻视语言的交流功能,强调其作为声音记录的功能:通过上述定义可以看出,口语是用来传递意义的,文字是第二位的,它之所以有交流的功能,只是口语传达意义这一事实的一种自然结果而已。另外,文字系统中单个的符号能否交流意义取决于这个符号在哪个层面上体现这种语言。比如字母表中的字母并不携带意义,只是可发音而已,因为在大多数字母语言中,大部分的单个音素并没有相关联的意义。例如:英语中的n,e,g,l.s,h通常情况下只代表声音,独立出现时并不能传递意义。但是若从文字的角度来考察,它们也并不需要交流意义,只要能传递声音就可以。就像我们所说过的那样,文字中意义的传递完全是“文字体现口语”这一事实的一种功能。③很显然,鲍则岳正像他推崇的前辈学者杜·邦瑟一样认为字母语言的语音特性对所有语言都是通用的。他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汉语使用的是汉字而不是字母,每个汉字代表声音的同时还表示意义。事实上,甚至连汉字的组成部分———部首,也可传达意义。鲍则岳引用英语字母的例子来支持他语音中心论的观点,然后他又将这一衍生观点用于反驳汉语中的“概念文字”观点:正是这种对文字传递意义方式的误解导致了大部分人对汉字本质的困惑。因为大部分的汉字是在单字层级或至少是词素层级来体现口语的,而我们的字母则是在单个音素层级上体现,因而两者是不同的。但由于单字或词素是有意义的,因此汉字在表音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与意义联系在一起,这一点与西方字母系统的符号也是不一样的。然而这种与意义的联系,也就是汉字的交流功能仅仅是汉字与声音相联系的结果,换句话说,汉字与语言的字词,或所谓‘口语’相联系,才会与意义产生联系。通常比较随意的语言分析家和批评家们都置汉字与声音间固有的本质联系于不顾而去强调汉字和意义之间的关联。①他接着说道:“与意义的联系,也就是汉字的交流功能仅仅是汉字与声音相联系的结果,换句话说,汉字与语言的字词,或所谓‘口语’相联系,才会与意义产生联系”,通过这一论断,鲍则岳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语音中心论。他认为汉字能够表达意义理所当然是因为汉字通过声音与口语产生了关联。他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汉字从创立伊始就是用来表示意义而不是代表声音的。他以西方意指理论为框架,通过一种预设的逻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认为汉字肯定和西方语言的字母一样,用来记录声音,然后由声音来传递意义。这一点可从他进一步的论述中清晰地显示出来:“一个字符或一个字符系统之所以能称为书面语,其必不可少的特征是语音体现。也就是说,书面语必须体现口语。”②鲍则岳的逻辑与汉语理论和实践是背道而驰的。从历史角度看,古汉语刚开始出现时可能并不是一门口头表述的语言。有两位当代学者,安乐哲(RogerT.Ames)和罗思文(HenryRosemontJr.)曾开玩笑地说:“古汉语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男孩:它创立之初是用来看的而不是用来听的。”在他们之前,高本汉有过类似的描述:“汉语文献是用眼睛来看的,而不是像口语那样靠耳朵和舌头来实现的。它拥有独立的生命,是与口语平行并存的一种现象”③。安乐哲和罗思文接着又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写道:“现在和过去的汉语口语都一样,必须要说出来才能被理解;而古汉语创立之初就不是一门口语,它现在不需要,以前也不需要说出来才能被理解;因此汉语口语和书面语到目前为止可能一直都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媒介。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很明显,汉语书面语就不应被简单地看作是对口语的转述”④。在同一份研究报告中,两位学者直接反驳了鲍则岳的观点并指明了其所带来的后果:“‘古汉语本质上是口语的转写’这种观点不但模糊了我们对两者差异的认识,同时也阻断了我们研究中国哲学的道路”⑤。庄子和王弼的语言理论从哲学角度为反驳鲍则岳的论断提供了概念基础。在其他备受尊崇的古汉语研究者那里,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反驳古汉语语音中心论的有力证据。高本汉(BernhardKarlgren)是最早系统研究古汉语语音的学者之一,他就强调在汉语言发展之初的象形和表意功能:“从这个角度看,汉语文字发展第一阶段并不是记录声音,或分析单字各部分是如何发音的,而是一种表意的图形文字,一个符号代表着整个单字的意义而不是其发音。”⑥通过这种表述,高本汉隐约地表达了一种古汉语视觉上的优越性,这一点由费诺罗萨和庞德更直白地表述出来。在同一研究中,高本汉清晰地指明了汉语口语和书面语的区别:因此,中国一方面拥有一种已存在了好几世纪的文字语言,它简短、明了,字与字界限清晰,读者仅仅通过这种表意的字形就可以理解它的意思。总体来讲,这种语言好像在人类出现时就形成了,一直流传至今。而另一方面,在中国还存在着一种口头语言,或更确切地说,许多种不同的方言口语,它们与中国的文字语言相去甚远。⑦简单地研究过迄今可识别的用最古老的汉语写成的甲骨文之后,安乐哲和罗思文重申了其他研究所证实的观点:“目前辨认出来的上千个甲骨汉字中有许多在结构上都是象形和表意的”,他们还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最终形态和语音两方面的证据都支持我们认为,最早的文字形式拥有自己的交流功能,不需要借助口语。在这个发展阶段,许多信息都是通过视觉来交流的。”①语言实践证明,语音中心论是不可能存在于汉语中的。汉语普通话有21个声母,38个韵母,通过声韵结合只能产生稍多于400个的音节。就算加上汉语中的四个声调也不过总共不到1300个音节。用如此少的音节来代表世界上词汇量最大的语言之一的汉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大量的同音异义词。很多情况下,没有具体的语境人们就无法确切知道一个字的意思。结果出现了很多有意或无意的双关语。但是一旦汉字被写出来,即便没有语境,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大量同音异义词的存在使得汉语的字和词不可能以字母语言的方式来指代声音,同时也排除了汉语被字母化的可能。用古罗马字母来表示汉语并不是当代人最早尝试的。事实上,很早之前人们就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并付诸实践了。宋朝时期的郑樵在接触到梵语之后就意识到汉字的繁琐和字母的简洁。几百年后,耶稣会的传教士利玛窦使用罗马字母来书写汉语,并出版了第一本用古罗马化的汉语写成的书———《西志奇迹》。其他西方传教士也做了类似的尝试,他们用罗马文来书写汉语,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对汉语产生丝毫的影响,因为他们的书籍都是写给西方人让他们了解汉语和中国文化的②。明末清初,一位官方学者方以智(1611—1671)着手研究汉字书面语与西方字母语言的关系,自此以后,许多中国学者前赴后继,做出了很多努力。尽管方以智批判了汉语书写的笨重繁琐,也将其复杂性与西方语言书面语的简约方便做了鲜明对比,但他的对比性批判也正好显示出了汉语书面语非语音化或表意的特性:汉字之所以让人感觉迷惑是由于存在很多通用字,有时可以互换,如果一个概念只从属于一个词,而每个词也只有单一的一个意思,就像在遥远的西方语言中,声音与概念一一对应,而单词与声音一一对应,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重复或重叠的麻烦了,这岂不是更加高级吗?③又过了两个世纪,在1892年,中国文字改革先驱卢戆章制定了第一套潜在可行的汉语文字罗马化方案。在其著作《一目了然初阶》的序言中,卢戆章对比了中国的低识字率与西方国家及日本的高识字率,并将这种差距归根于文字体系的不同。为什么其他国家识字率高呢?他回答道:“以共以切音为字,字话一律,字书简易故也。”那么,中国怎样提高识字率呢?他提出中国应该采用一种汉语的罗马拼音方式,因为:“字话一律,则读于口,遂即达于心。”④其对比评价再次证明了现代以前汉语语言文字与语音是分离的,而两者之间紧密联系的产生也仅仅是近不足百年来出现的现象。晚清以来,汉语的拼音化得到了中国为数众多的政治家、思想家、学者及政府的大力推广,其中颇为著名的人物代表有沈学(1871—1900)、王照(1895—1935)、鲁迅(1881—1936)、吴玉章、等人。新中国建立以后,中国政府根据的指示:“要走世界各国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⑤,由国家通过并推广“汉语拼音方案”,试图在全国范围内逐步实行拼音文字。然而,从利玛窦使用罗马化的汉语以帮助西方传教士传教到今天拼音的使用以帮助外国人学习汉语,这近五百年汉语拼音化的努力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证明了西方人以语音为中心的语言认知以及汉语文字体系是表意而非表音之特性。

三、语言学汉学主义

与西方字母语言的语音中心论相对,汉语强调形意间的相关性,或许可以称之为表意论。它们均传统悠久,对文字体系之声、形各有偏重。西方语音中心论起源于字母语言的语言学发展,又在语言实践的哲学概念化之中得以推广。相比之下,汉语表意论则起源于历史上汉语语言的表意功用,而人与宇宙之间关系的形而上学观念更是强化了这一点。两者的哲学基础是不尽相同的。在西方形而上学中,语音中心论最早的源起可能要追溯到柏拉图关于本质与现象二元区分离观念的提出。而亚里士多德或许是最早提出语音中心论这一概念的思想家。关于言语与文字的关系,他主张言语优先于文字:“口头言语是心灵之经验的符号,而文字则是口头语言的符号。”①亚里士多德这一评论可被视为西方语音中心论的肇始。因为表音性在字母语言中的重要地位,西方学者对语言语音中心的重视是根深蒂固的。在现代语言哲学中,所有的理论家无一不强调无论是在口语还是在书面语中音都优先于意。早在1933年,著名语言学家布隆菲尔德(LeonardBloomfield)便指出书写的文字必须承载一种与语言形态“固定的关系”②。乔治·特雷格(GeorgeTrager)将书写的文字体系定义为“任何标记或者图示的规约性系统……代表着这样一种语言的话语表达”③。在与汉语语言直接相关的研究中,司礼义(PaulL.M.Serruys)将汉语真实书写文字中的图形归为“系统必要的构成”,“形成了语言的视觉表征”④。雅克·德里达曾指出西方语音中心论源于西方自柏拉图之后的形而上学,其强调现象与本质、先验观念与具体现实的分离性。依笔者之见,汉字以图形和语意为导向,这是由汉语语言的性质及中国历史上语言使用所决定的。语音中心论适用于描述西方字母语言,而用它来描述汉语语言却是不得当的。汉语语言的表意论不仅仅是由汉字特殊的图形感所决定的,在中国玄学思想中,浩瀚宇宙万物全息相关,先验观念存于世间万物,这种对人与宇宙之间关系的思考更是决定了汉语语言的这一特性。或许,我们可以说汉字重形象与语义之特性同中国超验性存在于内在性的形而上学思想是有内在联系的。雅各布森(RomanJakobson)在研究语言与诗学之间的关系时,确认了结构语言学存在着两个相关的问题:“沃格林已经明确指出了结构语言学所面临的两个最重要且相互关联的难题,即对‘语言大一统假设’的修正与对‘同一语言内不同结构的相互依赖’的担忧。”⑤这一洞悉应该给予了我们对汉语语言与文字的性质更为深入的见解。他还指出:“毫无疑问,对于任何一个言语社区、任何一个说话者来说,都存在一个统一的语言。但是,这一整体代码是由相互联结的子代码构成的系统,即每一种语言都共存着几种功能各异的形式。”我们应当会从研究汉语语言的结构语言学里得出深刻体会。汉语经过数千年发展,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我体系,同时也具备着不断积累的特性。现在,汉语的发展被赋予了一个兼容的趋势,这一趋势可能会让汉语去包容一些新异特点。不管是将汉语定义为完全表音语言还是完全表意语言,都过于简单化。应该说,汉语既具表音又含表意因子,而后者更为优先。任何过分地强调一个因子而忽略了另一个因子都会导致语言汉学主义。据笔者观察,在关于汉语文字体系性质的争论中,双方极少对在中国语言学界盛行的汉语语言学者的观点加以考虑,仿佛有关汉语性质的中国语言观根本不存在或者毫不相干。事实上,中国上古时代的记录以及现代中国学者的研究,均为汉语口语与书面语的平行分离性提供了佐证。上古时代尚未出现文字,人们最初使用结绳记事,后来又改用书契。《易经·系辞传》中提到:“上古结绳而治,而后人以书契易之。”①陶制器皿和甲骨上的刻画符号是汉语文字的最早形式。因此,有足够多的人类学和考古学证据表明汉字最初并非是为了记录口头语言而存在。汉字最开始是以刻画符号形式出现,而后逐渐演变成文字,并形成了书写系统。至于与口头语言有所关联,那可能是之后很久一段时间才出现。现代中国学者再次肯定了汉语书面语与口语的独立发展。国学大师梁漱溟曾说,“语言文字浸浸分别并行,初不以文字依附语言,而语言转可收摄于文字”②。著名思想家李泽厚进行了大量的考证研究以证明汉字并非口头语言的书面记录。他也指出:“汉语语言并未给予音以优先级而是更强调义……最初,汉字的功能便是支配、统率、范导语言,而非记录语言。”③最近,他又重申:“中国文字的源头是‘结绳记事’,文字不是把语言写下来,而是记录事情。最初的文字,就是为了把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历史)记下来的符号如结绳,慢慢才演变为文字,最后才和语言结合,它作为符号系统,中国文字始终不是语言的复写。”④这些观点与本文前面提到的维柯的中心论断不谋而合。在分析了汉语语言争论双方的观点后,笔者发现尽管表意论的支持者与反对者观点相左,但是他们的定位却相同:对汉语文字的研究更多是出自于自己学术和美学目的,而非是对汉语语言本身的关心。庞德、费诺罗萨及其他表意说的支持者,关注的是哲学研究和发展艺术的新型式及创新型途径,以推进知识与艺术发展的进程。持反对观点的则专注于以西方理论检验汉语语言,强使表意的汉语同西方字母语言的表音理论协调一致,以否认汉语文字的独特性。双方均受先入之见及预想目的所导向,仅有少数学者摒弃了汉学主义的偏见,承认汉语文字与语言的独特性。笔者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比起汉语语言学者,中国哲学和思想的研究学者反而在接受汉语语言及文化的独特性上更为开通一些,不太倾向于把西方观念和方法强加在汉语资料上。显然,否认汉语文字是表意的派别完全忽视了汉语与语音文字体系之间的区别性差异,也极少关注到汉字的象形性仍然清晰可察,其以表意为主的性质在中国语言学界是毫无争议的。而反过来,肯定汉语文字是表意的派别则又夸大了汉语文字的象形性,把它的价值普适化,因而不切实际地忽视了汉语汉字的独特性。尽管取向不同,他们都按照以西方为中心的学术习惯来做学术,这种方式却是共通的。故而纵使他们研究的初衷是要提供科学客观的汉语语言知识,而他们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创造了汉学主义的语言形式,扭曲了中国文字体系的真实状况。笔者已分析了西方研究汉语汉字的种种问题,同样的问题在中国学者群中也存在。自马建忠根据西方语法理论首创汉语语法以来,中国学者套用西方语言理论研究汉语汉字也形成了一个研究路径,直到近年来才开始受到质疑。语言哲学与语言学虽为两个学科,但在研究语言与世界的关系和语言表征方面却有着共同的研究对象———文字。关于文字与语言的关系,西方的语言学理论已经成为广为接受的定论:文字不是语言,只是语言的记录或复写。这一定论对于拼音文字的西方语言无疑是正确的,但它是否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呢?这一定论是否适用于中国文字呢?至少到目前为止学者的共识是如此。中国的语言学家大都接受这一观点。王力先生就如此认定:“文字是语言代表……但是,文字不是语言。”“文字只是一种假定的符号系统,文字不等于语言。”①有些学者虽然承认中国文字发展的独特性,但仍然接受汉字是语言的复写这一观点:“文字是语言的记录,也是凝固的语言……以汉字为代表的中国文字的起源,虽然有很大的特殊性,但也是在语言产生以后才形成的。”②这样的共识颇有商榷余地。李泽厚先生在谈到汉字与语言的关系时指出:“中国的文字不是语音的复写。我以为中国的语言学家,从马建忠到王力,都可能犯了错误。他们都用西方的格式来研究中国语言。”③这样的质疑虽然需要大量考证研究的支撑,但目前至少可以给我们以这样的启迪:套用西方语言理论研究汉语汉字不可避免地会忽视中国语言和文化传统的特殊性。

四、结语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6篇

中国是一个崇尚文字的历史古国。远在周代,宫廷教育的科目设“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中“六书”是识字教育,汉代郑众说,“六书”即是“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1]。它是周代小学教育科目中最早教授的[2]。这说明,周代不但有了识字教学的科目,而且已经产生了分析汉字形体结构的科学。

汉人称文字学为“小学”,在经今古文斗争中,一批古文经学家利用汉字因义构形的特点,把分析汉字形、音、义作为解读儒家经典的津梁,使文字学取得了与儒家经学相应的地位。到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叙》里做出了“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的有名论断,汉字在中国文化传播中的崇高地位已确定无疑。

汉代为汉字确立的这种崇高地位,经过历代科举制度的强化,借助诸多名人书法的传扬,又由于被汉字书写的典籍越来越多,汉字用于外交政务的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高,因而日趋巩固。只要看历代纂集“小学”专书数量之多,就可以知道前人对汉字的重视。自全面整理、确立汉字形义统一原则、描写汉字总体系统的《说文解字》之后,正字(规范)之书如《五经文字》、《九经字样》,广存异体之书如《碑别字》,搜集俗字之书如《龙龛手鉴》……一代一代,编纂无穷。汉字变成每一时代首先需要关注的一种解读前代文化、书写当代文化、存于后世文化的工具,它自己也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要素。

封建时代宫廷和上层文化对汉字的崇尚,在变成一种统治文化的观念后,对群众的影响是无形的。民间的“敬惜字纸”之风,便是这种崇尚汉字的观念对民众心理的浸透。

18—19世纪清代的乾嘉学者,继承和发展了汉、唐的经学和小学,通过对大量古文献的爬梳,对汉字学做出了卓绝的贡献,使识字、写字、正字、解字、读字都回到了《说文解字》的标准,他们站在学术的高度,使传统的汉字观得到又一次的巩固。

19—20世纪之交关于汉字争论的第一次高潮,就是在上述强大的传统势力笼罩下展开的。

首先去摇撼传统的汉字观念的,是清代末年极少数懂得西方拼音文字又关注教育普及的知识分子。他们发动了切音字运动,尖锐地指出,一旦向民众去普及教育,汉字的繁难便成为最大的障碍。尝试过科举又专攻过英语的卢戆章(1854—1928),在1892年,写成了第一个中国人创造的拉丁字母式拼音方案《一目了然初阶》。在这一方案的原序中,他发出了“中国字或者是当今普天下之字之至难者”的感慨[3]。

在卢戆章之后的王照(1859—1938),维新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避难两年,受日本假名字母的启发,1900年秘密回国后,用笔名发表了双拼制假名式拼音方案《官话合声字母》。

从两位切音字运动代表人物的主张,可以看出他们普及教育、振兴国家的爱国主义初衷。他们都认为汉字繁难,民众无法坚持学习,需要有帮助学习的拼音字母来减少难度。

卢戆章和王照除了说明表意汉字字数多、笔画多、缺乏可归纳性因而难于记忆外,还指出了汉字难学的另一个原因,这就是它经过太厚的历史积淀,保存了大量古代的形、音、义要素,又被复古者蓄意固化,不使与现代契合,遂使汉字难上加难。王照的以下论述非常尖锐。他说:

且吾国古人造字,以便民用,所命音读,必与当时语言无二,此一定之理也。语言代有变迁,文亦随之。故以孔子之文较夏殷则变易句法,增添新字,显然大异,可知亦就当时俗言肖声而出,著之于简,欲妇孺闻而即晓,无文之见存也。后世文人欲借此以饰智惊愚,于是以摩古为高,文字不随语言而变,二者日趋日远,而因无文字为语言之符契也。[4]

王照的这一论述所以深刻,在于他批判汉字繁难时,并不绝对指责汉字客观上的弊病,而是更加强调了“饰智惊愚”的复古思潮在主观上加深了汉字学习的难度。根据这一说法,汉字的繁难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克服的。

两位代表人物都不主张废除文字,只主张以切音辅助汉字教学。卢戆章和王照的切音方案,由于不涉及汉字的存亡问题,在当时属于平和执中之论,所以推行的阻力并不十分大。特别是王照的官话字母,曾一度推行甚广。但就理论的论争而言,他们并不居于前沿。19—20世纪之交关于汉字论争最激烈的,应属吴稚晖与章炳麟各代表一方的论争。

1908年,巴黎的中国留学生主办的无政府主义刊物《新世纪》第四号,发表了吴稚晖的《评前行君之“中国新语凡例”》一文,鼓吹中国应废除汉文汉语,改用“万国新语”(即Esperanto 世界语)。同年,章炳麟发表了万言长文《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5],对汉字的优劣和是否能够废除的问题,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论争。在这篇长文中,章炳麟驳斥了“以象形字为未开化人所用,合音字为既开化人所用”[6]的说法,指出使用拼音文字的民族和国家,从他们的文化看,并不都优于使用汉字的中国。同时指出,是否能普及教育,在于政府是否重视和认真推行,归咎于文字的优劣是难以说服人的。他明确提出了汉字与拼音文字优劣互补的主张:“象形之与合音,前者易知其义,难知其音。后者易知其音,难知其义。”[④c]章炳麟还指出,一个国家的文字所以能够保存、传衍,是因为它与本国的语言相契合。日本所以改读改字,是因为日语与其借去的汉字不相契合。

章炳麟“取古文籀篆径省之形”制定了36声母、22韵母的切音方案。后来,这个方案中的15个字母为注音字母所采用。章炳麟明确指出:“余谓切音之用,只在笺识字端,令本音画然可晓,非废本字而以切音代之。”[7]

章炳麟是中国近代在国学上成就最为昭著的爱国主义革命家、思想家。他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十分熟悉,逃亡日本后,经过对比,对中国国情有深刻的认识。应当说,他在汉字问题上所采取的立场,代表了具有丰厚国学根底、维护中国文化的爱国知识分子的典型的立场。这种立场大体可归纳为三点:

(一)汉字繁难,无表音机制,难与语音沟通,对普及教育很有妨碍,需要制定一套标音符号来辅助扫盲和初等教育。

(二)汉字适合于汉语,并与中国历史文化产生了难以分割的关系。汉字与拼音文字比较,特点各异,优劣互补。因此,汉字是不能废除的。

(三)在强调便于扫盲教育与初等教育时,还必须考虑到高等教育与高深的文化历史学习。对于后者来说,汉字的功能仍是无法取代的。

以上三点,第一点已经成为近现代人的共识,后两点在当时不但没有取得一致结论,而且继续引发了新的论争。

如果说,吴稚晖等人关于取消汉语汉字的激烈言论在当时尚未发生很大影响,那么,在1918年开始的新文化运动中,钱玄同的主张便不容忽视了。他在《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一文中说:

欲使中国不亡,欲使中国民族为二十世纪文明之民族,必以废孔学、灭道教为根本之解决,而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8]

1923年,《国语月刊》出版《汉字改革号》特刊,钱玄同在特刊上发表了《汉字革命》一文。他批判清末开始的切音字运动不主张废除汉字是“灰色的革命”,认为应当响亮而明确地提倡汉字革命,也就是废除汉字,改用拼音文字。他说:

汉字不革命,则教育决不能普及,国语决不能统一,国语的文学决不能充分发展,全世界公有的新道理、新学问、新知识决不能很便利、很自由地用国语写出。

这样,以废除汉字改用拼音文字为目标的文字改革高潮,便由钱玄同这一纸对汉字的檄文掀起。一大批语言文字学家和教育家投入了这场文字改革运动。

与此同时,他们还提出了简化字的推行。1920年,钱玄同在《新青年》第7卷第3期上发表文章提倡简化字。1922年,在国语统一筹备会第四次大会上,他提出《减省现行汉字的笔画案》,提案通过并组成了汉字省体委员会。1923年,在《国语月刊》“汉字改革号”上也有人撰文赞成简化字。1935年春,上海的文字改革工作者组织手头字推行会(“手头字”也就是简化字),选定了第一批手头字300个,文化界200人和《太白》、《世界知识》、《译文》等15个杂志共同发表《推行手头字缘起》。

综观“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文字改革思潮可以发现,在这一历史阶段,尽管有一些人提出改革汉字,甚至激烈到要“废除汉字”,但是,他们的主张与提倡万国通用语的吴稚晖是有本质不同的:

首先,这时的汉字改革,是与推行白话文、实行文艺大众化紧密相连的,是以反封建为主要目标的新文化运动的有机组成部分。瞿秋白曾说,提倡汉字改革的目的,是使中国工农群众不受汉字之苦,他以为,要写真正的白话文,要能够建立真正的现代中国文,就一定要废除汉字,采用罗马字母。他还提出,文字改革可以打破军阀、学阀对知识的垄断。鲁迅也提出,“汉字和大众,是势不两立的”[9],要“将文字交给一切人”[10]。这时的汉字改革带有崇高的爱国主义动机,带有对封建文化和教育进行反思的批判精神。它无疑是进步的。

其次,这时的汉字改革,从宏观的理论上虽少有缜密的讨论,但却有非常具体的实施方案。从黎锦熙提出用“词类连书”(即多音词连写)来解决多音字问题,赵元任提出详细的“国语罗马字的草稿”,到瞿秋白设计出“中国拉丁化字母草案”,可以说各种主张、方案都在这一时期提出。许多有关文字改革的组织也相继产生。革命的知识分子是在用切切实实的实际行动来为教育的普及、汉字的改革,寻求一条可行的出路。尽管他们的呼声很高、态度激烈、进程迅猛,但是爱国救民的立场和动机使他们不能不面对现实。即使是鲜明地喊出“打倒汉字”口号的钱玄同,也在《汉字革命》中说过,废除汉字改用拼音字母需要10年的准备,因此提出了10项筹备事项和5项“补偏救弊”的办法。瞿秋白更是认识到,实行新文字并不是立刻废除汉字,而是逐渐把新文字推行到大众生活中间去,到了适当的时候才能取消汉字。

废除汉字的主张并非所有人都赞同。钱玄同的老师章炳麟明确表示反对废除汉字。他主张维护汉字以传播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用本国的语言文字来激励种性,带有反对帝国主义亡我文化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他强调汉字与中华民族历史的难以分割以及在更高层次教育中不可取代的作用。两种爱国动机相同而主张截然相反的意见,当时看来是极端对立,今天看来却互相补足,彼此消除了片面性。

毫无疑问,汉字在历史上是为书写文言而发展演变的。中国文化史上言文脱节的现象是畸形的。它有利于文化的垄断,不利于教育的普及。新文化运动提出“废除文言提倡白话”以及“语文大众化”这两个重要主张,正是为了扫除文盲、普及教育、振兴中华。当这一伟大目标的实现提到日程上来的时候,与垄断文化沆瀣一气的复古思潮所造成的汉字繁难现象,必然会与之产生尖锐的矛盾。因此,汉字问题在20世纪初这个中国历史的转折时期产生激烈的争论,是势在必然又十分合理的。

一大批站在新文化运动前沿的知识分子,对自己所受封建教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勇敢地向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文言反戈一击,这样做必然会受到崇尚汉字的强大传统势力的反对,他们需要有很大的勇气,这种勇于抗争的爱国精神是值得钦敬的。尽管偏激与急躁会导致对科学的偏离,但是,那种出于善良愿望的矫枉过正,又是我们应当怀着敬意来理解的。钱玄同的学生梁容若在追悼钱氏的诗中说:“离经畔道为苍生,实大声宏有定评,我侍康成余六载,粗知矫枉即衡平。”[11]这便是一种比较深刻的理解和中肯的评价。

但是,在这一阶段关于汉字的论争中,也有一些教训值得吸取。1941年12月,在延安召开的新文字协会第一届年会上,吴玉章同志做了《新文字在切实推行中的经验和教训》的报告。他在充分肯定了新文字运动方向的正确和取得的成绩外,批评了新文字运动中存在的问题:第一是关门主义,运动“一开始就带了很浓厚的政治色彩”,“有些同志常常不免提出过左的口号,并且常常和政治运动联系起来。使新文字太政治化,自然就造成了关门主义的倾向”。第二是宗派主义。他指出,“要打破以前的宗派主义,不仅要和国语罗马字根本改革中国文字的同志合作,就是一些改革汉字,如简体字各种改革文字运动的人,都应引为同志而共同努力于中国文字的改革,打破一切狭隘的观念。”第三是主观主义。要防止两种倾向,一种是认为“新文字是行不通、大众不会欢迎的”,另一种是“新文字是很容易的,只要得到政府的赞助,热心人士的推行,就可以顺利地成功……很迫切地要代替汉字以至废除汉字”。他认为“汉字有几千年的历史,它在中国人脑筋中生活有长久的习惯,而且还有表意文字的长处,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废弃,短时期就能改变习惯的”[12]。

半个世纪以后,我们来回味吴玉章同志的这段话,应当认为,他在中国文字改革问题上所持的态度,是积极而扎实、客观而冷静的,至今仍有其指导意义。

回顾20世纪初期汉字问题的争论,我们还可以看出,20世纪中期——也就是建国以来的文字改革运动,几乎在所有的问题上,都是初期运动的延续。从1947年3月在上海成立支持新文字运动的中国语言学会,到1952年2月在北京成立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紧紧地相衔接,时间仅隔五年。建国以来文字改革的骨干队伍,实际上是初期运动各方主力的合流。而在建国以后提出的文字改革的三大任务——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正是初期运动所提出的主要措施的实现。所不同的是,建国以来的文字改革,从有组织领导的群众运动,转变为政权所支持的政府行为。这种转变,一方面使有志之士半个世纪以来所从事的文字改革工作在较短的时间内迈出了一大步,另一方面由于政府行为带有政策的强制性,大大有利于规范的统一和推行。也正由于它的这种性质,所以在政策、方案确定之前,如不充分尊重和认真吸取专家的意见和群众的反映,就难免考虑不周,造成业务上技术上的失误,影响推行的效果。只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在设制汉字简化方案时,一些专家和语文工作者曾两次集中地对草书楷化的简体字提出了不同意见。第一次是在1950年9月底,在确定简体字选定原则时,语文工作者提出:“草书楷化的简体……弧形交叉和笔画的勾连,使得汉字的字形差别减少,不仅增加初识字人认读和书写的困难,而且草书楷化的形体远不及正楷体那样结构匀称、美观。因此,草书楷化字体不适于印刷,只有少数楷化的草书简体可以采用。”[12]1954年4月,在对《常用汉字简化表草案》第三稿征求意见时,北京的出版、教育、新闻部门又一次提出:“草书笔画增加了汉字的结构单位,打乱了原来的部首系统。有些字很难把它归并到现有任何一个部首里去,这就使原来按部首、笔画编排的字词典、电报码本、档案、索引等不能继续使用。同时,草书笔画不易为初学的人掌握,难于称说,不便书写。”“宋体字夹杂草体,甚至一个汉字的一半是宋体,一半是草体,形式上很不协调。”[13]从简化字使用的具体情况和汉字构形的规律来看,上述意见完全是正确的。但是,由于具体业务部门机械执行个别政府领导人关于“作简体字要多利用草体”的指示,致使上述意见未被采纳。从现有简化字来看,一些不十分优化的简字,大部分来自草书楷化。例如:“头”——单独用是“頭”,在“实”下对应“贯”,与“乛”合成“买”,使部件的结构功能产生混淆;“爱”与“庆”——都去掉了义符“心”,失去了最重要的造字理据;“东”与“东”——区别度过小,很难分辨;“专”、“韦”、“书”——不适合印刷体,也不便记忆、书写;……等等。

这一例子告诉我们,语言文字问题在它自己的科学规律,单靠行政命令是难以做得恰到好处的。在正确的方针确定之后,微观的技术问题一定要经过专家和群众的充分讨论。吴玉章同志在1941年指出,新文字方案是几十年来许多人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但也还不完善,还要许多人来研究改进。事隔半个世纪,他的这些话,在50年代甚至现在,仍然是适用的。只有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加细致深入,更加符合科学的、客观的规律,才能使汉字问题得到更好的解决。

50年代的汉字改革,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论,但是,20—30年代提出的问题,对最终要废除汉字走拉丁化道路所产生的一些疑虑,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解决。归纳起来,这些问题是:

(一)汉字是适合汉语的,它与拼音文字优劣恰好互补。几千年来,汉语与汉字的使用者习惯了用字形和音节来区别词与词义,用字面的造字理据来沟通字与词。如果一旦完全改为拉丁化这种表音的音素符号,虽然是取彼之长而改我之短,是否可能同时又是弃我之优而用彼之劣?

(二)为群众扫盲和初等教育所设计的文字改革方案,如何能与高等教育衔接?在高等教育中需要掌握更大量的语言文字材料,甚至还要掌握古汉字、古汉语,会不会由于文字改革走拉丁化道路,在初等教育结束后,给继续提高带来困难?

(三)一个民族不能没有历史,现代文字如果完全改为拉丁化,到了一定的阶段会不会产生历史典籍无人读懂、优秀传统无法继承的后果?

这三方面的问题,同样出自爱国的思考,既是现实的,又是深刻的。如果不做出有说服力的回答,我们的工作将会引起许多思想的困扰。然而在50—60年代,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问题没有得到充分讨论的机会。

从70年代末开始,关于汉字的争论又一次活跃起来。这一方面由于科学讨论有了更宽松的环境,上述那些关于汉字改革的疑虑得以充分发表出来;而另一方面,在20世纪的后期,信息时代不宣而来,汉字在信息处理上又一次面临考验,触动了改革它的初衷。但是,80—90年代汉字问题的争论,具有与前两次争论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

首先,在80—90年代,为文字改革作准备的三个措施——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已经作为国家的语言文字政策施行了40年左右,由文化垄断和复古思潮所引起的人为的汉字繁化现象,得到了初步的解决,特别是在普及教育问题上,由于初等教育阶段需要掌握的字量不算太多,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又为识字教学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因此,汉字与普及教育的矛盾缓解了;而与此同时,汉字简化在总体方案制订中的一些技术性问题,经过一个阶段的实践,有所暴露。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的问题更为明显,取消“二简”又引起了一些新的问题,使人们进一步认识到用科学的汉字理论指导汉字整理工作的重要性。

加之,在80—90年代,现代科技的高度发达和对历史传统的急迫呼唤这两个表面看来十分矛盾、实际上却相辅相成的社会实际,带来了关于汉字的很多新问题。例如,古籍整理要采用计算机这样的现代化手段,必须建立字形繁多的古籍字库,汉字编码字符集的字量因而必须扩充。大量文物文字出土,解读、整理、贮存这些新的字形、字体,也使汉字问题远远超出了普及教育的范围。

在20世纪50—60年代,从主导的思想说来,汉字的废除已成定论,只待时日,许多措施都是在这一主导思想下产生的;而在80—90年代,废除汉字的定论已被打破,汉字的命运成为一个允许讨论的问题。这样,汉字的理论研究、历史研究和应用研究,都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以上现实,使20世纪末关于汉字的争论,带有了不同前两个时期的全新色彩。一个世纪以来,汉字顺应封建文化发展带来的种种弊病,使爱国的中国知识分子不能不对它的社会作用产生疑问,许多人为改革汉字、寻找与新文化相适应的文字形式艰苦抗争、努力奋斗,但是却忽略了对汉字的科学研究。在新的时期,很多真心拥护普及教育,对既往的文字改革表示理解与崇敬,并真心关注汉字命运的人,日益认识到,不弄清汉字发展的规律和历史趋势,不对汉字的构形和使用的规律做出符合事实的探讨,不真正明了汉字的性质和特点,不从汉字的规律出发找到一条整理和规范它的科学途径,我们不但很难回答在前两次论争中未能解决的问题,也难以使现时代的汉字应用——教学、信息处理和管理规范——走上科学的轨道。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字问题的论争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一种转变:如果说,在上两次论争中,人们的思考还是偏重于政治的和社会的;那么,在20世纪跨向21世纪的新时期,关于汉字的思考实际上更偏重于科学的和本体的了。

在汉字的科学研究日趋深化的时候,采用正确的方法论就成为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澄清思想的混乱,走出方法的误区,坚持唯物辩证的文字观,必须尽快提到日程上来。我们认为,90年代的汉字研究,首先应当确立以下三个重要的观点:

(一)坚持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的观点,加强对汉字本体的研究,以字形为中心,探讨汉字发展的内在规律。

什么是汉字的本体?汉字是记录汉语的视觉符号,它的音与义来源于汉语,字形才是它的本体。在中国,把字形作为汉字的中心来探讨,从理论上研究其内在的规律,必须首先克服传统汉字观造成的固有的积习。这种积习,是早期汉字研究中解读文献的实用目的带来的。它造成了“小学”的形、音、义互求的传统方法,而这种方法必然是以义为出发点又以义为落脚点,忽略了作为语言载体的文字的相对独立价值,经常弄得“字”与“词”混淆,文字学与训诂学划不清界线。

从内因论的角度,汉语与汉字既有联系又不能混为一谈。诚然,汉语的推动,是汉字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对汉字规律的研究,不能用汉语规律的研究来代替。汉字的发展除了适应汉语外,还有它自身独立的规律,唯有弄清汉字字形发展演变的内在规律,才能对汉字的历史、现状中的诸多现象进行解释,从而预见其未来的发展趋势。

个别利用金钱浸入学术环境贩卖伪科学、打着“复兴汉字”的旗号侈谈“维护汉字”的人,完全弄不清汉字与汉语的关系,他们或者将二者的关系割裂,提出把“口语词”和“书语词”分开;或者将二者混淆,做出“汉字是高级的书面语”的荒谬判断,这些都是对讨论汉字本体问题的一种干扰。

(二)坚持系统论的观点,通过对汉字总体系统的共时描写与历时比较,创建科学的汉字学与汉字史。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符号系统,孤立地研究它的个体,是难以认识它的内在规律的。然而要从总体系统着眼来研究汉字,又必须克服传统汉字观造成的另一种积习。那就是同样由于解读文献的实用目的,对汉字的研究一般以个体为对象,着眼于对单个汉字的考据。虽然《说文解字》是一部富有系统思想的汉字学专书,但是,后来的小学家们只注意其所提供的形体与意义的考证,而较少注重书中包含的构形系统思想。传统文字学在研究上以形附属于义、着重个体而忽略总体的习惯,便无形之中成为汉字本体研究的障碍。

汉字本体的研究必须以形为中心,而且必须在个体考证的基础上探讨其总体规律。按照系统论的观点,汉字作为一种信息载体,一种被社会创建又被社会共同使用的符号,在构形上必然是以系统的形式存在的。在共时历史层面上的汉字总体,应当有自己的构形元素,它们应当有自己的组合层次和组合模式。因而,汉字的个体字符既不是孤立的,也不是散乱的,而是互相关联的、内部呈有序性的符号系统。个体字符的考据只有在整个系统中找到它应有的位置,才能被认为是可信的和合理的。

从系统论的角度,还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仅仅探讨汉字个体字符的形体变化不能称作汉字史。只有在弄清个体字符形体变化的基础上,考查出汉字构形系统的总体演变规律,并且对其内在的和外在的原因做出符合历史的解释和比较研究,才能称为汉字史。有了科学的汉字史,汉字的发展趋势才能清楚,汉字的改革方向才会进一步明确。

(三)坚持矛盾统一的观点,批判汉字发展的自发论,考察汉字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提出整理与优化汉字的原则和方法。

汉字作为记录汉语的符号,内部呈现系统的趋势;但是,在社会使用的汉字字符群属于开放的系统,从个体字形看,识读时要求字形理据强,易于讲解;书写时又要求字形简单,只留轮廓。繁与简的矛盾随时存在于汉字内部。从群体功能看,汉语词汇的丰富、新事物的不断涌现,迫使汉字字量不断增多;而人的记忆负荷是有限的,现时中国普通的文化水平还不很高,又随时在抑制汉字字量的扩展。多与少的矛盾也存在于汉字系统的内部。从书写的规范看,字形的统一成为社会交流的最大利益,而个人书写又不能完全避免随意性。杂与整的矛盾在汉字结构系统的内部也时张时弛。因此,汉字总体系统中随时都在进行着能量的交换,处于不平衡的矛盾状态中。正是这种内部的矛盾推动着汉字的发展。汉字的演变绝不是每个个体字符变化的简单相加,而是经历着由个体字符变化累积成为系统变化——也就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汉字系统的规整,不可能是自发的,人对这套符号系统的规范和调整十分重要。当然,在把握汉字发展的脉络时,我们还必须认识到,汉字既是一种可以人为调整的信息符号,但它的社会约定性又不能违背。所以,要想使汉字呈现出有序的系统状态,既要重视人为的规整,又不能违背社会的约定性和符号内部自身的规律。顺应汉字发展的趋势,提出整理与优化汉字的原则和方法,我们才能有对汉字成功的规范,也才能不断调整和改进汉字的改革方案,使之既不割断历史又能有利于未来。

前面讲过,要使汉字的规整有利于教育的普及,同时又有利于文化的延续,必须加深对汉字本体的科学研究,把握住它自身的规律。例如汉字简化是解决汉字繁难的重要措施。但是过去公布的简化方案在实用中显出了一些不足之处。个别简体,不但在古籍整理中带来问题,在信息处理采用形码的部件切分中,也带来一些困难。主要原因是,在选择个别字的简化方式时,仅注意了个体字符笔画的减少,忽略了整体系统部件的规整。

汉字的构形是具有系统性的,简化确实是个体字形优选的重要条件,但它必须服从于整体系统的简化,才能使汉字真正便于各方面的应用。汉字在经过一定的整理后是否呈系统状态?这必须经过科学的分析和论证。其实,在我国传统文字学中,这已经是解决了的问题。传统的文献文字学,是以《说文》学为中心的。《说文解字》就是一部在对当时汉字人为规范的前提下描写小篆构形系统的专书。如果我们用现代系统论的原则对《说文》小篆进一步加以描写[14],汉字构形系统的实际存在便更为清晰了:

(一)《说文解字》小篆具有一批基础构形元素。由9353个小篆按部件进行拆分到最小,再经过认同和归纳,可以得出367个基础构形元素,我们称之为“形位”。其中314个是形、音、义具备的成字形位;53个是有形而无音、义的非字形位。它们分别具有不同的构字功能,是构成汉字、表现汉字造字意图的最小的功能客体。

(二)小篆的组构是依层次进行的。个体的小篆是形位的累积。每个小篆或只有一个形位,或可拆分出一个以上的形位。而已经进入构字、体现了自身功能的形位及形位的组合称作构件。在拆分过程中可以看出,形位累积为字符不是平面的堆积,而是依层次有序地进行的。在每一级组合中,随着构件中形位数不断增加,结构都发生着质的变化。汉字的结构层次是有序的,改变结构次序也就改变了这个汉字。有序的层次是汉字构形呈系统性的重要根据。

(三)小篆的每一层次的组合,都有固定的模式,每种不同功能的组合都可归纳为一种构形模式。小篆的构形模式可概括为六类:全功能零合成,形义合成,标形合成,会义合成,形音合成,义音合成。此六种模式可以涵盖小篆97%以上。现将各种模式举例如下:(附图略)

(四)这六种模式中,义音合成的字占87%以上。其余五种模式仅占12%左右,而且,它们绝大部分都在义音合成字中充当过构件,因而也可以包含在义音合成字的结构中。义音合成字,即传统“小学”所谓的形声字。它以义符为义类标志,以声符为示音标志,前者为纲,后者为纬,构成了标志鲜明的子系统。再以有序的层次来确定每个子系统中个体字符的相邻相关关系,小篆构形系统就清晰地呈现出来了。

《说文》小篆之所以能够进行定量分析,是因为在许慎作《说文解字》的当时,这种文字体制就已经不再通行于社会,成为一种历史的文字;而且,许慎在经过对字符的优选之后又以字书的形式把这种文字的数目固定了。于是,这种文字体制的结构内部已不再发生质与量的交换与转化。也就是说,它已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许慎正是因为把握了周秦时代汉字的发展规律,才对当时的汉字,做出了成功的规范。汉字在隶书和楷书阶段的发展,受到《说文》小篆极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它既是人为的规范,又体现了汉字的自身规律。

一个经过人为规整的封闭系统的汉字可以把握,这是容易理解的;但是,并非一切历史层面上的汉字都经过《说文》这样精密的整理和科学的优选。那些遵循约定俗成的规律、随着社会种种因素的变化而自发进行着内部元素与内部关系的建构和破坏的字符群,是杂乱无章的,还是也以系统的形式存在呢?这个问题对当代汉字问题的解决,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我们以西汉隶书为例[15],来说明即使是开放系统的汉字字符群同样是以系统的形式存在的。

在民间书写的文本文字中,存在着同功能汉字的多种字样,必须首先对他们进行三种性质的归纳:

(一)完全相同字样的归纳。这属于去掉重复的工作,是将一切文本形式的汉字改变为字表形式第一步要做的工作。

(二)结构、功能相同而书写略有变化的异写字的归纳。这些字的关系属于同字异写,或称同构异写。例如:(附图略)

(三)功能相同而结构不同的异构字。这些字或因构件的选择不同、或因构件的增减不同而异形,但记词的功能是相同的,其关系属于同功异字,或称同词异字。例如:(附图略)

以上情况可以看出,从书写与使用汉字纷乱的文本中,对以上三种字认同的标准,首先是记词功能的相同,其次是结构的相同,第三是书写字样的相同。经过认同与归纳,文本汉字的纷乱现象减少,但系统尚未显现。进一步的工作是采用优化的原则,在诸多异写字中挑选出一个通行的字样作为这一组字样的信息代码,其它字样则作为它的变体。在诸多异构字中,也宜优选出一个通行的字作为正字,其余的根据它产生的原因作为变体字或讹体字对待。字样与字形优选的原则,首先应当是减少和统一汉字的基础构形元素,适应汉字的构形模式,使字形的造字意图尽量明确,从而建立与相邻、同类字形的正常关系,找到自己在整个构形系统中的位置。经过字符的归纳和标准字符的确定,整个字符群的结构分析便呈现出如小篆一样的有序状态。这就是经过人为处理使汉字构形系统形成并显现的过程。立足于系统的显现,在这一过程中对个体字符进行优选,完全可以避免以往汉字简化工作中顾此失彼的毛病。而这一目标,唯有冷静的科学研究,细致的对汉字本体进行处理,方能达到。

在决定汉字命运的时候,必须首先对汉字历史发展的趋势加以论定。在80—90年代关于汉字的争论中,汉字构形的表音功能究竟有多大?汉字的构形理据是否还存在?汉字还能不能进行合理的分析,还是只能任意解释?这些问题,都要在探讨汉字构形演变历史的过程中来解决。而汉字演变的整个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汉字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什么发生这些变化,其中包含哪些规律,只有对不同时期的汉字构形系统进行比较才能弄清。试以甲骨文与小篆的构形系统总体作一比较,可以看到以下几个重要的事实[16]:

(一)甲骨文的标准形位有377个,与小篆大体相当,但它的形位变体就有2924个,非字形位的比例也大大高于小篆。而且,小篆的构字总量是9353个,而包含上述377个形位的甲骨文构字总量却只有1311个,每个形位的构字频率很低。这充分说明,与小篆相比,甲骨文字形不固定,形位的可归纳程度很低。

(二)在甲骨文的构形模式中,义音合成字只占22%强,而会形、会义、形义等非声合成模式却占到77%强。在非声模式中,甲骨文的纯会义合成字只有7个。小篆所没有的会形合成字与形义合成字高达734个,占了绝大多数。这说明,甲骨文的构件参构时的功能以表形为主体,构件表音、表义的功能尚未发挥。也就是说,在构形中,字符与语言的固定结合尚未完全定型。

(三)甲骨文的结构过程大部分还是平面组合,层次组合只有355个,连一半也不到。可见,甲骨文不但构件的功能以表形为主体,而且结构的方式也是图形式的。

以上三点说明了殷商至两周阶段,汉字的整个系统处在由表形文字向表意文字发展的阶段。形位数量的固定和归纳程度的加强;构件功能从表形为主到以表义为主、表音辅之;结构方式从图形式的平面组合到义音式的层次组合——这三点,就是这一阶段汉字演变的主要表现。

再以小篆与汉代碑刻隶书的构形系统作一总体的比较,又可以看出以下几点重要的事实:

(一)隶书的八分书——以至更后的楷书正字——在标准形位的归纳程度、以义音组合为主体、层次组合占主导地位等方面,完全承袭了小篆。

(二)隶书形位变体、构件变体、异写与异构字的数量大大超过小篆,是因为秦代“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文字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大,长期缺乏许慎这样的专家进行整理、规范的缘故。

(三)隶书与小篆的主要差别在于,在隶书构形系统中,原来小篆的单形位构件大量变形,大量粘合,对构字意图起作用的单位本来是由单形位的末级构件作基础的,隶书却转移到由字符一级拆分得出的直接构件上。例如:“更”在小篆里是义音合成字,从“丙”、从“攴”,隶书粘合后,“便”、“苏”等字的构字意图就不能从原来的基础构件去找,而要在直接构件“更”上去找了。这说明,隶书的义音化程度比之小篆更加大幅度增强,形体与物象的联系几乎不存在了,在任何一个层次上,构件的表形功能完全被表义、表音功能所替代。

经过比较而看到的汉字构形历史告诉我们,汉字字符本体仍缺乏准确的表音机制,性质仍属表意文字,即使再规整简化,在信息处理上,也不会比拼音文字更简便。但是,它的义音化既有利于构件的总体简化,又有利于字形的个体简化。因势利导,科学规范,充分利用表意文字的内在机制使其更为好学好用,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这样做,有利于在初等教育实施时考虑到高等教育的延续,更有利于在适应当代、实现现代化的同时,照顾到历史的继承与文化的衔接。

前面说过,汉字作为经过数千年发展的表意文字,的确有它繁难而不适应当代的一面,为了教育的普及、科学的进步,对它简化,为它制定标意符号,以至对它的彻底改革加以思考,在大方向上都是正确的。有些人不顾汉字历史和现状的实际状况,硬说它“比拼音文字还有利于信息处理”,“非常易学并能开发智能”,还断言这种繁难的汉字“将会成为世界的通行文字”……用这些说法来否定汉字改革的重要意义和现实作用,不是对历史的无知,也是有意的哗众取宠,这是我们无法赞同的。但是,在对汉字命运做出这样与那样的决定前,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更重要的是,起码在现时,汉字还是我们必须使用和面对的实际存在。我们必须在使用好汉字的同时来思考对它的改革。如何使用以及如何改革,应当也必须求助于历史启示和科学的帮助。加强科学的汉字学的研究,将会起到以下两方面的作用:

首先,它将使我们对汉字的认识更加科学而减少臆测,并为汉字的应用——汉字的规范、汉字信息处理、汉字教学等提供理论依据。

第二,在每个阶段构形系统的测查与描写完成后,汉字构形的发展历史与发展趋势的探讨,当会产生突破性的进展。这样,汉字的性质、汉字的优化和简化等素来有争议的问题,较易取得共识。这些共识将有助于我们为汉字的命运做出慎重的抉择。

注释:

[1]“六艺”及郑众所注“六书”,均见宋刊本《十三经注疏》中《周礼·地官·保氏》及其注。

[2]许慎《说文解字叙》有“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之说,以知“六书”为“六艺”之先教者。

[3]见卢戆章《中国第一快切音新字原序》,《一目了然初阶》,文字改革出版社1956年版。[4]见王照《官话合声字母原序》,《官话合声字母》,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版。

[5]章炳麟:《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原刊《国粹学报》1908年第41—42期,本文所引均见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版的单行本。

[6]《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一文中所说的“象形字”指表意的汉字,“合音字”指拼音文字。

[7]章炳麟:《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

[8]钱玄同:《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新青年》1918年第4卷第4期。

[9]鲁迅:《答曹聚仁先生信》,《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78页。

[10]鲁迅:《门外文谈》,《鲁迅全集》第6卷,第100页。

[11]转引自曹述敬《钱玄同年谱》,齐鲁书社1986年版,第33页。

[12]见吴玉章《文字改革文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文转引自陈永舜《汉字改革史纲》,吉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24—125页。

[13]见王钧主编《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当代中国出版社1995年版,第141页。

[14]见王钧主编《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第143页。

[15]本文对《说文解字》进行的分析,原始材料根据徐铉校本《说文解字》(中华书局根据陈昌治单行刻本影印,1968年12月版),其中个别错字我们经过勘正。统计数字见齐元涛《〈说文〉小篆构形属性的计算机测查》(《古汉语研究》1996年第1期)。

[16]本文所用西汉隶书的字样,是从王贵元的博士论文《马王堆出土帛书汉字构形系统研究》所附的字表中撷取的。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7篇

关键词:韩国汉字;音训;汉文化;笔谈

一.序论

应用语言学认为语言的终极目的在于沟通,所有可以沟通的方式均应属于语言研究的范畴。笔谈这一形式可以说是东方言语学的一个特殊领域。中国与朝鲜半岛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同为汉字文化圈所属的中韩两国直到一百多年前还可以利用汉字笔谈,但这一通路逐渐被阻断了。随着世界化时代的到来,韩中交流的日益频繁,我们发现韩中在语言的沟通上存在以下问题,1.非专业人士学习时间过长。许多人士并不需要专业学习韩国(中国)语言。如交流学者,民间访问及旅行客等。现行的教材,即使是速成的观光教材,学完也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且学成后也只能局限于日常问候之水平,完全可以用英语代替。2 英语并无预想的有用。韩中的民众的英语发音往往受本国语言影响,平均掌握的单词量也差强人意。然后在交流时我们发现,韩中很多词的发音和意义是极为相似,实际上时候仍然可写汉字进行交流。

  鉴于以上出现的现象,笔者认为,现行的韩中的诸多外国语教材,并没有充分利用韩中两国具有大量近音近形同义的汉字(词)的地缘性语言特性,如果将韩中汉字稍加整理,研究,形成体系,修复笔谈通路将有效改善上述问题,有助于韩中两国民众的普遍性交流。

二 本论

2.1有利的氛围与环境

近来,韩中两国均调整了汉字政策,如韩国最著名的教育强区江南区开始在小学教授汉字,学习汉字,参加汉字能力考试的韩国人日渐增多;在大陆,陆续有学校设置第二课堂讲授繁体字及传统经典。这给修复韩中汉字笔谈通路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条件。在理论上,据不完全统计,自2000年以来,中国知网收录的关于韩中汉字词的研究论文已达百余篇.,涉及韩中汉字的音,形,义各个领域。为修复韩中汉字笔谈交流通路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但美中不足的是,在实践教学领域大多集中在对外汉语的教学中,在学习韩国语的领域上相对不足。也就是说通路的两端,在韩国(学习汉语)的一端已经趋于成熟,在中国(学习韩国语)的一端还未开发。在教学实践中,汉字在学习记忆词汇上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使用汉字来辅助学习汉语(韩语),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学人学者的认可和赞同。

在利用汉字学习韩国语这一层面可以将语众分为两个群体加以辅导。

2.2 针对韩国语初学者

1.??建议先掌握韩国语的基本字母。

韩语字母包括14个基本辅音和10个基本元音。韩语字母以一个辅音和一个元音组合为一个音节,韩语字母由于简明,易于学习, 几天即可以掌握(如豆腐[dubu ] ,教授[gyosu] )。韩国语是拼音文字,所以用韩国语发音可以拼出大部分汉字词,由于韩国的汉字发音为中古音,保留入声,与粤语相似之处颇多,方言中没有入声音的语众这一过程需要反复练习。实践教学表明,多数学生一周左右即可掌握。

2.注意韩国汉字词的使用范围 。韩国的词汇中70%左右是汉字词,但具有基本意义的单音节动词以及形容词仅作为词根使用,表达这些词时应使用韩国固有语(如问,来,说,写,读,热,冷),汉字词多为双音节,具有复合,抽象等意义的词(如问题,往来,传说,读书,热带,冷风)。

3.注意部分 “同形异义”的汉字词的意义及感情色彩(如约束),及一部分逆序词。

这一部分词在整体上占得比例并不是很大,“同形异义”词一般是“同形近义”,逆序词主要是意思相近的两个字顺序颠倒如黑暗。其实,本质上这是汉字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的运用差异,如韩国汉字音停留在中古,意思一部分是中古义,一部分是受日语影响的现代义,宏观来看,所有汉字词都是有源可循,有字理可依,这都是汉字文化的发展与变迁产生的结果。

此外,还可灵活运用四字成语。成语有简单,易记的特点,可谓微言大义。韩中通用成语有很多。如雪上加霜,一石二鸟,有备无患等。成语已是一个独立的表达单位,按照韩国语的,一般在其后添加句尾“”即可成句。

2.2针对专业韩国语学习者

在专业学习韩国语的专业课的教学过程中,添加韩国汉字的专项练习。日语学习中不但有日语汉字的音训读专项训练,还有专门的日本的汉字能力考试,学习日本汉字是日本语学习必不可少的环节。但反观韩国语,尽管韩国语中汉字词在数量和比重上远远超过日本,但对于韩国的汉字教学是缺失的。韩国的汉字有别于日语,是一字一音,学起来要比日语容易的多,一旦掌握,利用类推的方式,可以拼写出大量的汉字词。添加韩国汉字的专项练习,至少有利于快速扎实地掌握韩国语的词汇。

2.3需要注意的问题

  现代韩中汉字笔谈交流通路与传统不同,需要中国一侧民众掌握一定的韩国语知识。这是由于在短时间内.韩国民众的一般汉字能力还达不到以前的水平,汉字看得懂但不会写的现象较为普遍,掌握韩国语拼写规律和基础语法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但在对于汉字的认识上需要具有国际化的视野和胸怀。

2.4修复通路的一般步骤

  首先,是教材的开发.这一部分主要利用韩中比较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将两国常用汉字从音,形,义,三方面进行比较归纳,掌握差异点以及拼写规律。其次,根据上述非专业学习者和专业学习者分别进行辅导.然后是实际交流中的具体实践.在交流过程中不断完善这一体系。

2.5修复韩中汉字笔谈交流通路的意义

  首先,利民便民.汉字具有音,形,义合一的优秀的表意性,简单实用,汉字的启用符合韩中两国语言的特性,拉近两国的文化距离;同时汉字词在两国生活中每日使用,不易忘记。其次, 有利于普及海外汉文化知识。韩国的汉字使用从使用时间到使用范围都超过了日本,然而,至今仍有许多国人并不知道韩国也用汉字。在学术研究上,部分学人常将韩语与汉语存在的差异词,看作是韩国固有汉字词。实际上,与中不一致的词,韩台大多一致,韩国历史上一直以奉正朔著称,如儒学始终推崇朱子,明亡年号仍号“崇祯后某年”,循规蹈矩。所异诸词,并非韩国所创,实为大陆建国后自身的文体变革所生。在比较言语学领域,对汉文化领域的不了解常常导致论文水准大打折扣,以讹传讹。我们在学习汉字利用汉字作沟通的同时,也是对汉文化的一种学习,回顾,重温与思考。同时,文化强势造就文化产业,文化产业带来经济效益.汉字文化的复兴,有利于汉字文化产业的恢复和发展。

三.结论:

  近年来, 汉字文化圈内各国均有恢复传统文化,改善汉字政策的趋势。这是对被破坏的传统文化的正视与修复,也是一个世纪以来受西方强势文化打压,汉字文化反弹的结果。笔者认为应该抓住这一机遇,顺应趋势,修复汉字交流通路, 建立一套符合汉字文化圈语言特性的高效的汉字交流沟通体系,而韩中汉字笔谈交流通路的修复是其中最具潜力和希望的一条途径。

                      

参考文献: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8篇

鲁索在《论语言的起源:兼论旋律与音乐的摹仿》中说文字最初并不是为了描绘语言而生,它跟语言一样,是用一套符号来描绘事物。其后,是在语言发达了以后,一方面用符号描绘事物,一方面记录词语。再来才是把语音分析成各元素,例如音节、元音、辅音,然后以字母表示之。这三种形态的文字,恰好对应三种社会:第一种是原始社会,如古埃及;第二种是野蛮民族,如中国;三是文明民族,即腓尼基人、希腊人这类商业民族。

此说之为偏见,固不待言。不幸过去因中国积弱,遭人欺凌,文字竟亦被人瞧不起。故附和此类说辞者,除了使用字母的洋人以外,本国志士也不乏此类声口。热闹一时的拉丁化运动,便是此说甚嚣尘上后随之而生的企图改头换面之举,准备把汉字废了,改行拼音字母。

那时节,汉字不科学、汉字野蛮、汉字难写难认、汉字不废则中国必亡等说,铺天盖地,相关著作与篇章汗牛充栋。

俄而时移世异,中国好像渐渐有钱了,腰板渐直,号称崛起。于是已弃若敝屣之家产,遂忽获珍重起来。汉字拉丁化不再进行了,诋毁汉字的事业亦恍如隔世,旧调无庸重弹。新的声腔,乃是对汉字的赞歌。

赞美汉字,诚吾人所愿闻。但做学问、论事理,却最忌讳势利眼。一件物事,只因它所在那个国度衰了弱了,就大找理由去耻笑它;又因它所在国富了强了,就再找理由去称誉它,本身便甚可笑。斯乃以势定理之学也。用俗话说,叫做拳头大的有理。论理若都这样论,那也就不必讲理了,大家径去比拳头便是。故说理论事,不能以势定理,是第一原则,脱离了这个原则,所说即是狗屁。因为狗仗人势,学者的论述,届此皆变成了依托权门的狗吠而已。

可叹晚清以来,仁人志士论事辄犯此病,老是觉得人家欧美如此富强,必有道理;我国如此孱弱,亦必有原因,于是怨天恨地怪爷娘。怨天,是说中国这类东方专制主义与气候有关(沿袭孟德斯鸠说);恨地,是说东方专制主义肇因于水利工程(沿袭魏复古说);怪爹娘,是说老祖宗有问题。都是他们的错,故令我如此穷否不堪。老祖宗有什么错?文字、文化、社会、制度……无一不错。过去学者们指出的各种错处,洋洋洒洒,远超过清初起兵告天之七大恨。

如今,稍稍觉得发达了,底气渐充,乃又开始修族谱、盖祠堂、夸说祖宗的好处,甚或翻出老祖宗的家h,准备吆喝着去再赚些银子。于是就把一些破瓶子烂瓦罐旧衣裳也都讲得金光灿灿,仿佛稀世珍宝。

汉字也就在这种气氛底下,摇身一变,成为“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说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即是汉字、汉字思维、汉字文化,因而汉文化也即是一种诗性的文化。此可称为“汉字诗学”或“汉语诗学”,因为汉字又是汉语的内在形式。如斯云云,目前倡者颇多,认为这可作为汉文化与其外部社会及其他文化的区别特征。

语言文字能表现用户的思维特性,本是不错的。何况思维时主要仍靠语言文字在思维,因此语言文字的性质自然也就规范或限制了思维。就这一点,说汉字乃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当然没错。但继此推论道中国是字思维、诗思维就走得远了;不懂汉字而去乱扯字文化字思维,那就更离谱。

例如孟华《汉字:汉语和华夏文明的内在形式》说汉字因是象形的,据义构形,所以它在中国传统诗歌美学中就表述为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借境生情、托物言志;中国诗学中“天趣”的概念,也很好地体现了据义构形的原则,如陶渊明弹无弦琴、李贺诗“一双瞳仁剪秋水”均得天趣。而汉字之象形性,又可称为象本位原则,乃是视觉中心主义的。这些话,没有一句不费解。汉字象形只有百来字,其他为会意形声指事等,形声且占八成左右,怎能说是视觉中心的象本位?象形,既是象物象而构形,又怎么竟是据义构形?据义构形又怎么就是借境生情?借境生情又如何等同于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托物言志何以又即是有天趣?无弦琴,据义构了什么形?这类诘问,可以一连串问下去。显然,论者对文字学不甚了了,也无意深究,只是借一个汉字的大题目,牵联钩搭着去泛谈诗学啊、美学啊、字象啊、语象啊等等。这样的汉字诗学能令人苟同吗?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9篇

关键词:汉字 传播 使用 文字政策 东亚

一、引言

汉字虽然是语言学领域的概念,但它已渗透到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其他领域中。汉字作为传递文化信息的主要载体,以古代中国的中原地区为核心,传播到朝鲜半岛﹑日本﹑越南等边缘国家,形成了所谓的东亚文化圈,又在这些国家的文字系统中以多样而复杂的语言形式发展下去。如今,越南已经完全废除汉字,有了自己的官方语言。相比之下,韩日两国仍受汉字的影响并以不同的方式保留着汉字。两国虽然一直提倡“减少汉字”的语言政策,却始终未能完全废除汉字的使用。

二、汉字在韩日两国的传播

汉字作为记录汉语语素音节表意性的书写符号,对东亚地区文字系统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当韩国和日本等地区还处于无文字时期时,汉字已在相当长的时期里作为东亚地区的通用文字使用,并起着标记各民族语言的作用。权强(2004)在自己的研究论著中阐述古代东亚世界的定义时,就特别强调了汉字的作用。他称“古代东亚世界是指以中国的汉字作为媒介,接受儒教、佛教和律令等几个要素的东亚地区,其中包括韩国和日本。”[1]汉字传播时,东亚各地区的书面语和口头语还处于互相分离的状态,只有皇族、贵族以及官僚等少数阶层才能获得接触和学习汉字的机会。由于崇拜先进、发达的中国文化,汉字很快就成了文化传播的媒介,之后又成了东亚各地区的通用文字。

汉字的传播不仅体现了文化的优越性和文字的可普及性,还体现了当时的政治权力关系。围绕中国王朝的权威以及以古代中国册封关系为中心的东亚世界,中国往往是东亚各地区的核心国家。关于东亚地区汉字传播的相关研究中,除了汉字作为文字起着记录语言的功能和它的文化传播功能以外,还要注意到历史、政治以及外交等诸多因素对汉字传播的影响。汉字的传播与其说是为了实现它的语言记录功能,不如说是为了实现它的文化传播以及政治外交功能。

(一)汉字在韩国的传播

根据朝鲜半岛的平壤和箕子陵的遗迹,中国战国时期的北方燕国和齐国都与朝鲜半岛①有来往。而到了秦朝和汉朝,中原地区的平民百姓为了逃避战乱和强制劳役移民到朝鲜半岛,更进一步促进了汉字的传播。另外,《廣開王陵碑文》中出现的“朕”字以及“帝王建號”“蒙天恩”“四方託境”“隣國誓親和”等字也都反映了朝鲜半岛接受汉字的事实。新罗时期的《迎日冷水裏碑》(公元503年)和百济时期的付札木简等也反映了汉字在当时朝鲜半岛用于国家运营以及支配社会的事实。在韩国的一些国语研究里,乐浪时代的文字被视为朝鲜半岛最初的文字,并认为乐浪文字依次继承到了高句丽、新罗、百济,乐浪文字中大多数为瓦当文字。

汉字的传播不仅丰富了朝鲜半岛的本土文化,而且还掀起了国民精读和了解汉文书籍的热潮,也增加了他们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到了汉朝末年,朝鲜人已经开始用汉字文言进行教育。372年,汉字再次通过佛经传入朝鲜半岛,汉字文言正式成为朝鲜半岛的通用文字。公元7世纪左右,新罗统一三国后,汉字又取得了公用文字(即官方文字)的地位。

黄贞姬把汉字传播到朝鲜半岛的过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2]第一个阶段是殷商时期到公元4世纪,这个时期是从古代朝鲜形成到三国鼎立的时期。中国的汉武帝在朝鲜半岛设立汉四郡这一历史事实,是朝鲜人能广泛接触中国汉字最直接的先决条件。[3]当时,汉字是作为发达文化的象征而传播到朝鲜半岛的。第二个阶段是公元372年到13世纪末,这个时期佛教传播到高句丽,新罗的统一和高句丽王朝的政权交替促使大量汉字随佛教和儒教传入朝鲜半岛,同时高句丽产生了科举制度。第三个阶段为13世纪开始到李氏王朝时期结束,这个时期朱子学繁荣昌盛,也产生了“训民正音”。

(二)汉字在日本的传播

迄今为止,涉及汉字传播到日本的问题,最早在日本历史资料《古事记》和《日本书记》中被正式提及过。根据《古事记》记载,公元712年,太安万侣按照元明天皇的指示编辑了古代神话、歌谣等。而《日本书记》是日本奈良时代元正天皇指使舍人亲王和太安万侣等人编辑的史书,里面所记载的传说和记录等都是用汉字表述的。诸多研究指出,朝鲜人阿直岐在应神天皇15年为宣传佛教,带着汉文佛教经典来到日本。第二年,通过他的推荐,中国人王仁也来到日本,并成为了太子的老师。《论语》和《千字文》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传播到日本的。

以山田孝雄为代表的日本国语研究家们认为,日本人是通过与中国人的相互接触或阅读汉文而接触到汉字的。但最初以什么样的途径传到日本、普及到日本社会,还是个尚未解决的课题。西岛定生等人却认为汉字先是为了维持政府之间的来往,也就是政治外交需要而传播到日本,随后应用于标记本土语言,之后大量地流入到日本社会内部的。也有些学者主张当时日本还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汉字也是通过朝鲜半岛传播到日本的。

1958年,日本考古学界在日本九州南部的种子岛发现了一些陪葬物品上刻着汉字,当时人们推测汉字至少是在汉朝后期就已经传播到了日本。1996年2月,在熊本县玉名市柳町的古迹中再次发现了包括“田”字在内的五个汉字刻在贝壳上。[4]同年,三重县安浓町大城的遗迹中也发现了写着“奉”字的食器。由此可见,汉字传播到日本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初的弥生时代初期。还有,在日本的长崎、佐贺、福冈、熊本、宫崎、广岛、京都以及大阪等地区出土的文物中也发现了刻着“貨泉”或“貨布”等字的中国古代货币。直到2世纪,汉字才通过移居百济的中国移民王仁和百济人阿直岐传入日本。王仁到了日本以后,献了《论语》十卷﹑《千字文》一卷。[5]3~4世纪,汉字广泛普及到日本的统治阶级、贵族阶层和上流阶层当中。到了5、6世纪,儒教和佛教的相关文物大量传入日本,因此佛教用语和有关古代官制、官职以及日常生活的汉字词也开始大量地传播到日本。在7、8世纪的奈良时代和平安时代,唐朝的汉音传播到日本。从此汉字在日本成为了公用文字,“汉字正体意识”和汉音汉文占据了语言领域的最高地位。武斌认为,遣唐使时期的金潘唐化热潮促使日本开始大量使用汉字。[6]

三、韩日两国的汉字接受形式

东亚地区的汉字接受形式大致分为汉字的借用与仿造。借用是指通过借音、借义以及音义兼借等方式,用汉字标记本土语言的方法。主要有音义兼借、音读以及训读现象等。仿造是指根据汉字的形态以及制造方法创造出的汉字式文字,主要有孳乳仿造和变异仿造等。孳乳仿造是根据原有汉字的形态或者偏旁部首创造出新汉字的方法,来补充旧汉字的新旧混用方式。变异仿造是指通过重新创造出新汉字的方法,来区分新旧汉字的方式。

梁重海指出,汉字的接受过程主要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改变汉字的形态,按部就班地使用原有汉字;第二个阶段是创造出新的汉字;第三个阶段是改变汉字的形态或减少汉字的结构,创造出崭新的音节文字;第四个阶段是创造出完全不同的文字系统。[7]

(一)韩国的汉字接受形式

汉字传入朝鲜半岛,主要起着两种作用:一种是阅读中国的汉文或用汉文记录著述的作用,另一种是标记本土语言的作用,即汉字不仅用于阅读或记录汉文,而且用于标记本土词汇或文章。

金敏洙认为朝鲜半岛最大限度地利用汉字的优点,通过借音和借训的统合,完成了独创性的借用标记。他评价朝鲜半岛的汉字接受问题时曾指出,朝鲜半岛的借字标记经过誓记体、吏读文、乡札文、口诀文等发展过程,到乡札文的阶段,达到了顶峰。借字标记与上层的汉文不同,以中间层的吏读方式继续传承下去。吏读在汉文训读和正式文书的使用中,主导了人们的母语意识。[8]

朝鲜半岛借用汉字主要有两种使用形式:一种是按中国式使用汉字,另一种是按朝鲜式使用汉字(也称吏读),朝鲜半岛的汉字主要用于标记固有名词和句子,而标记句子又分“誓记体、吏札、乡札、口诀”等四种方法。记体是对汉文的朝鲜式语序化,吏札是对汉文的朝鲜式语法形态化(包括语序和助词),乡札是汉字的完全朝鲜化的使用(包括语序﹑助词及词汇),也是民族化最彻底的形式,口诀是汉文中加朝鲜语助词的形式。

朝鲜半岛的汉字音来源于以“切韵”为代表的中古音,即元朝到唐朝的语音(即中国开封语音)[9],在借音标记上采取借鉴汉字的“直音法”(或读若法)和借鉴汉字的“反切法”和“反复相摩而成音”等形式。朝鲜半岛的汉字又称“仿汉字”。“仿汉字”包括本土创造的固有汉字(即正体字和口诀简体)和借用中国汉字的新音字和新义字。正体字利用中国汉字的偏旁部首重新组合成新字,而口诀简体可以说是汉字的附属字。[10]

1443年,为了解决汉字标记的不便现象,李氏王朝创造出了新的文字系统,命名为“训民正音”。它是运用中国音韵学最核心的知识和中世纪朝鲜语的音素系统而创造出来的音素文字,制造原理以象形为基础。正如郑麒麟先生在《训民正音》的序文中解释的“象形而字倣古箕”一样,“训民正音”在子音部分模仿了造音位置和造音方法,母音部分模仿了“天”“地”“人”等字并创造了它的基本文字。关于“训民正音”的起源,目前有很多种说法,如“古箕起源说、八思巴文字起源说、梵字起源说、发音器官起源说、太极思想起源说、薛聪起源说”[11]等。

(二)日本的汉字接受形式

汉字在日本主要以表音文字的形式使用。据统计,日本奈良时代的古代文献《古事记》,使用的汉字总数为1,507个字;《万叶集》使用的汉字总数为2,501个字。《古事记》和《万叶集》使用汉字,采取了仅借汉字发音书写日语的形式。另外,汉字传入日本的最初500年间,产生了《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等诸多以汉语文言为文字的中日共同教科书。

日语中的汉字主要有两种:一种起源于中国,古代从中国传入的“原汁原语”汉语,例如“道路”“土地”等,它是相对于日本的和语而言的;另一种是根据汉字的造语法加工创造出来的派生汉语,例如“政治”“经济”等。这类汉字在日本人的长期使用中发生同化,产生了一些变容。日本汉字的读法有音读和训读两种,它的汉字音主要来自于中国的吴音、汉音、唐音等。[12]

日本人在借用汉字标记本土语言的过程中,认为光用汉字不能充分地表意,于是创造了汉字式的“万叶假名”。可以说“万叶假名”的创造背景与朝鲜半岛的“训民正音”很相近。它是借用汉字的音和义来记录日本的语言,最初是为了记录《万叶集》而被使用。“万叶假名”是古代日本最初的文字形式,从此日本从无文字时代过渡到了有文字时代,人们口中流传的传说与歌谣也开始用“万叶假名”记录。“万叶假名”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音节文字,减少了很多语言表达方面的不便。“万叶假名”是汉字现代假名的过渡阶段,在日本文字史中有着重要的意义。

之后,日本人对“万叶假名”实行了字母标准化,改进为今天的“现代假名”。“现代假名”又分为“平假名”和“片假名”。它大概在日本的平安时代出现,是“万叶假名”不断演化和规范化的产物。古人为了便于书写和理解汉文,不断地对“万叶假名”进行简化,从楷书简化成草书,又由草书简化成现代假名。这样形成的“假名”,形体结构比汉字简单明了,有利于阅读和理解,表现方法也极具多样性,因此很快就普及到平民百姓阶层。“假名”多用于和歌和文学作品的创作中。

谈到汉字对日本语言文字体系的影响,可以说汉字促进了假名的创立和国字(和制汉字)的形成。国字又称和制汉字,包括假名和汉字在内的日本所有文字﹑在汉字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平假名和片假名以及在日本制造的汉字体文字等。正式的日语为假名和汉字的混合体。日语有三种文字标记方式即汉字、假名、罗马字。

四、汉字在韩日两国的应用以及相关文字政策

(一)汉字在韩国的应用以及相关文字政策

日本殖民地时期,日本帝国主义强行废除学校的“朝鲜语教育”,朝鲜人被剥夺了接受国语教育的权利和机会。在这种政治、历史背景之下,朝鲜人一直渴望自己的国语能得到自由的使用权和应得的尊重。获得解放之后,这种意识渐渐与“国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精神结合在一起。当时朝鲜半岛正处于开化期,受美国的影响颇大,所以也出现了不少主张专用朝鲜语的人物。之后在接受日本文化和西洋文化的同时,以民族解放为开端,“朝鲜语专用论”又成为了“自主独立的象征物”。文嬉真(2007)评价“朝鲜语专用”政策的实质给社会带来的影响时指出,“朝鲜语专用政策导致了汉字丧失的时代,同时也大大降低了朝鲜人的汉字识别率。不仅如此,还成为了军事政府获得正当性和利用国字来焕发国民团结与爱国心的重要手段。”[13]后来,朝鲜战争又把朝鲜半岛分为南北地区,北部称为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简称朝鲜),南部称为大韩民国(简称韩国)。

韩国的汉字使用期可以分为汉·韩并用期、汉·韩混用期、汉字复活期、教育用汉字·韩文的并用期。汉·韩并用期为1948年~1964年,汉·韩混用期为1964年~1972年,汉字复活期为1972年~1975年,教育用汉字·韩文的并用期为1975年~现在。[14]

关于韩国汉字的相关政策,按照时代顺序排列,大致如下[15]:

1443年,李氏朝鲜(1392年~1910年)第四代国王世宗大王创立“训民正音”。

1898年1月,李朝政府规定,政府公文改用韩文获韩汉文混合书写。

1948年,韩国制宪国会通过了“韩文文字专用法”。

1949年,有些国会议员在国会上提出“汉字使用建议案”。

1957年,文教部制定颁布“临时限制汉字”1300个。

1961年,军事和政权交替,进一步推进了“韩文专用政策”。

1964年,规定在中小学进行汉字教育。

1965年,国内外公文严格遵循“韩文专用”政策。

1967年,制定了“汉字略案方案”,拟定到1972年完全废除汉字。

1968年,制定“韩文专用五年计划”。

1969年,文教部规定从1970年起,在学校废除汉字教育。

1972年,文教部再次颁布“教育法改正令”,规定在初﹑高中恢复汉字教育。

1949年1月,朝鲜政府规定废除汉字。

1999年2月9日,韩国文化观光部颁布“汉字并用推进案”。

(二)汉字在日本的应用以及相关文字政策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在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都积极借鉴西方社会,并学习西方的法律、政治制度、科学技术等方面的知识。随着西欧派文化在日本占主流地位,有些语言学家提出日本也应该像西欧一样,使用简单的表音文字,甚至有人主张废除日语,把英语作为国语。其中代表人物有幕府政府②的大臣前岛密(1835年~1919年),他曾经极力主张废除汉字,是日本国字国文运动的先驱者,也是近代邮票制度的创始者。前岛密在日本被称为邮政之父。1847年,他为了求医,离开日本江户,并学习了荷兰学和英语,曾向德川将军提出过汉字废除论。他强烈主张为了实现教育的普及化,要废除汉字,把“平假名”作为日本的国语。另外,还有两位坚持废除汉字、采用英语的人物,那就是当时的文部大臣森有礼和原早稻田大学校长高田早苗。森有礼是日本的一位武士,也是有名的外交官和政治家,他也是一桥大学的创始人。1885年被任命为第一次伊藤内阁的第一批文部大臣,对日后日本教育政策带来很大的影响。1872年,他写信给耶鲁大学的德怀特·威廉教授,主张要把英语当成日本的国语,遭到德怀特·威廉教授的反对。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明治政府终于决定把表音文字化作为国家的重要方针。

日本围绕语言使用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掀起了日本汉字改革运动。这项运动主要分假名文字论阶段、罗马字论阶段、汉字限制论阶段、汉字尊重论阶段。面对如此多的争议,日本政府在限制汉字使用的同时,也承认汉字在本国文字系统中的地位和存在,对于汉字问题采取了相对宽容的应对态度,学校的汉字教育也一直维持着一贯的做法。

日本的汉字使用期分为“当用汉字使用期和常用汉字使用期”。前者为1946年到1981年,后者为1981年到目前为止。[16]

关于日本的汉字相关政策,按照时代顺序排列,大致如下[17]:

1866年12月,前岛密向日本末代将军德川信喜提交“汉字废除之议”。

1873年,福泽谕吉提出《新出汉字802字》。

1887年,失野文雄再次提出新出汉字3000字。

1902年,明治政府新设一门政府机关,名叫“国语调查委员会”;委员会的基本方针第一条明确规定“文字使用表音文字,主要调查对象为假名和罗马字”。

1915年,杉本京太提出日文打字机文字版2005字。

1923年,政府采取行政措施,文部省临时国语调查会公布了“常用汉字1962字”。

1931年,再次公布“常用汉字1858字”。

1942年,再次公布“标准汉字2592字”;标准汉字由常用汉字1012字,准常用汉字1346字,特别汉字71字构成。

1945年11月12日,日本读卖新闻发表了“废除汉字”的口号。

1946年11月16日,选定“当用汉字1850字”,内阁命令发表于日本全国各地,作为社会语言生活的规范。

1949年,颁布“当用汉字字体表”。

1981年10月1日,颁布“常用汉字1945字”,作为新的标准。

五、结语

汉字是超越国界和民族的全世界共同财富,在未来的日子里它将为实现东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做出更大的贡献。全力推进和发展东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需要规范化的汉字应用和正确的汉字相关政策,同时还要具备能有效应用汉字编码的环境。为了阐明怎样有效应用现代汉字,并促进国际化交流的研究课题,我们不仅要探讨汉字编码以及汉字字体的统一等一系列新出现的汉字问题,而且还要在充分掌握东亚各国汉字应用的共性与个性的基础上,相互吸取经验教训,探索符合时展和各国国情的正确方向。

从历史的角度去考察东亚各地区的汉字应用和发展、发掘它们的共性和个性固然很重要,但考虑到未来将要实现的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同时为了维持它的顺利发展,我们更应该深入研究和分析东亚各地区的政治、经济、历史以及文化等因素给汉字带来的深远影响,并确立出符合新时代的崭新课题和解决方案。汉字是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当中创造出来的宝贵文化,它可以客观地记录人类历史与文化,同时也肩负着继承和发展民族文化的重要责任。汉字的应用,必须符合新文化、新语言的应用发展规律,只有这样,汉字的存在价值和地位才会更加巩固和完善。

(本论文为中国2010年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的研究成果,是得到国家留学基金资助而完成的。)

内容注释:

①朝鲜半岛:中国、越南、朝鲜等地区称之为朝鲜半岛,韩国将

其称之为韩半岛。朝鲜半岛位于东亚,一千年以上维持单一国家的形式,直到1948年才分割为两个国家。南部为大韩民国(简称韩国),北部为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简称朝鲜)。本文主要探讨韩国的汉字传播使用情况,不涉及朝鲜地区。

②指日本的封建武士通过莫府来实行政治统治的政府,也称之为

“武家政治”。

注 释:

[1]権強.古代日本·朝鲜における文字世界の形成[D].东京大学博

士论文,2004,第1页。

[2]黄贞姬.古代韩国借字标记法浅析[J].延边教育学院学报,2006,

第4期,第21页。

[3]???.漢字??? ??? 漢字?? ??? ?? ????

[J].新羅學硏究(Journal of Institute for Silla Studies),1999,(3),第21页。

[4]権強.古代日本·朝鮮における文字世界の形成[D].東京大学博

士論文,2004,第6~9页。

[5]林龙飞.东亚汉字文化圈及其形成论析[J].东南亚纵横,2006,

第8期,第59~60页。

[6]武斌.中華文化得海外傳播[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

第81~82页。

[7]???.韓日 ?民族? 漢字·漢文? 受容? 發展? ?? 比

較硏究[Ⅱ][J].CHEJU UNIVERSITY JOURNAL,1987,(1),第14~15页。

[8]???.國語學史? 基本理解[M].???(集文堂),1987.

[9]???.韓日 ?民族? 漢字·漢文? 受容? 發展? ?? 比較

硏究[Ⅱ][J].CHEJU UNIVERSITY JOURNAL,1987,Vol.25 No.1,第16页。

[10]李得春,金基石.汉字文化与朝鲜汉字[J].东疆学刊,1997,

第3期,第43页。

[11]???.訓民正音創制背景[J].人文科學?集,1986,Vol.5,

第1页。

[12]???.韓日 ?民族? 漢字·漢文? 受容? 發展? ?? 比較

硏究[Ⅱ][J].CHEJU UNIVERSITY JOURNAL,1987,Vol.25 No.1,第18页。

[13]文嬉真.韓国における文字政策:漢字教育の変遷について[J].

愛知學院大学語研紀要,2007, 32(1),第19页。

[14]崔锦实.日朝汉字比较研究[D].延边大学,2004,第10-11页。

[15]张光军.韩国的汉字[J].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第5

期,18页。

[16]崔锦实.日朝汉字比较研究[D].延边大学,2004,第8~9页。

[17]李艶.漢字と漢字の認知心理学について[M].聖泉論叢16,2009,

69~70页。

参考文献:

[1]张公瑾.文化语言学发凡[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

[2]汪大昌.语言与文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3]赵峰.汉字学概论[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

[4]何九盈,胡双宝,张猛.汉字文化大观[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

社,2009.

[5]凌加杰.汉字现代化之路[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2.

[6]高银珠.韩国汉字使用情况的考察分析[D].天津师范大学,2003.

[7]崔锦实.日朝汉字比较研究[D].延边大学人文学院,2004.

[8]田博.汉字在韩国的传承与变异[D].外国语学院,2007.

[9]赵秀英.近代日本的汉字观[D].东北师范大学,2007.

[10]郭大为.论汉字在日本的变迁与本土化[D].东北师范大学,

2007.

[11]刘伟.汉字和汉语的关系[D].南开大学,2009.

[12]刘岚.浅谈汉字在日本的演变及现状[D].吉林大学,2010.

[13]宋之贤.论汉、韩、日语言循环影响与规律[D].北京大学,2003.

[14]李得春,金基石.汉字文化与朝鲜汉字[J].东疆学刊,1997,

(3).

[15]张光军.韩国的汉字[J].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5).

[16]周有光.中国和汉字文化圈[J].群言,2000,(1).

[17]周有光.朝鲜文化的历史演变[J].群言,2000,(2).

[18]周有光.日本文化的历史演变[J].群言,2000,(3).

[19]许征.汉字的产生、演变与发展[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

会科学版),2000,(2).

[20]周有光.汉字文化向邻国的传播[J].教师博览,2000,(5).

[21]史继忠.论汉字文化圈[J].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1,(2).

[22]李虎.论汉字在东亚文化圈形成中的作用及影响[J].东疆学

刊,2002,(4) .

[23]冯天瑜.汉字文化圈论略[J].中华文化论坛,2003,(2).

[24]胡礼忠,汪伟民.东亚文化圈:传承、裂变与重构[J].国际观

察,2004,(2).

[25]许孝梅.“汉字文化圈”浅析[J].胜利油田党校学报,2004,

(4).

[26]黄贞姬.古代韩国借字标记法浅析[J].延边教育学院学报,2006,

(4) .

[27]林龙飞.东亚汉字文化圈及其形成论析[J].东南亚纵横少年

代,(8).

[28]杨知国.试论日本古代文化的吸收和融合[J].长春理工大学学

报(社会科学版),2007,(2).

[29]梁海燕.“万叶假名”的创造及其意义[J].日语学习与研究,

2007,(2).

[30]李得春,古代韩国汉字特殊用法综述[J].外国语学院学

报,2007,(2).

[31]戴永芳.浅谈汉字的文化价值[J].昌吉学院学报,2009,(1).

[32]???,???,??.??? ??[M].?????,1997.

[33]???.???? ???? ????????[M].????

?,2005.

[34]???.??? ?? ??? ?? ?????[C].?????

????? ??????,2000.

[35]???.????????[J].??????,1986,Vol.5.

[36]???.?????? ??·??? ??? ??? ?? ??

??Ⅱ[J].CHEJU UNIVERSITY JOURNAL,1987,(25).

[37]???.漢字??? ??? 漢字?? ??? ?? ????

[J].新羅學硏究(Journal of Institute for Silla Studies),1999,(3).

[38]子安宣邦.漢字論[M].株式会社岩波書店,2003.

[39]村田雄二郎,ラマール·C.漢字圏の近代 - ことばと国家[M].東

京大学,2005.

[40]野村雅昭.漢字の未来[M].株式会社三元社,2008.

[41]宮地裕,甲斐睦郎.『日本語学 特集テーマ別ファイル普及

版[M].株式会社明治書院,2008.

[42]李艶.漢字と漢字の認知心理学について[J].聖泉論叢16,

2009.

[43]文嬉眞.韓国における文字政策:漢字教育の変遷について

[J].愛知學院大学語研紀要,2007,(1).

[44]李艶.漢字と漢字の認知心理学について[J].聖泉論叢,2009,

(16).

[45]方光鋭.明治期における国語国字問題と日本人の漢学観[J].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0篇

关键词:对音;音韵;对比;朝鲜汉字音

一、朝鲜汉字的历史

自古,中韩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进行了广泛的交流,以汉字和汉文化作为载体的文化交流更为密切。古代朝鲜由于没有自己的文字,借用汉字的意义和发音来书写韩国语言,即所谓的“借用汉字标记法”。汉字作为韩语书写的重要手段可追溯到公元前,中国的许多史书记载以及韩国的历史文献都可证明这一事实。早在汉朝在朝鲜半岛创立四郡开始,汉语便已传入朝鲜,这些从《三国史记》、《三国遗事》、《鸡林类事》等以及一些谚文材料、吏读材料、古代朝鲜的历史文献资料中可以清晰看出。汉字一直作为古代朝鲜的正式文字使用。“借用汉字标记法”主要有三种方法:吏读、口诀、郷札。很多学者均认为早在上古时期,汉语便对韩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直至15世纪朝鲜,即1443年,由申叔周创制出了《训民正音》,作为朝鲜语的标准文字记录工具,但是汉字仍然是朝鲜公文的正式书写工具。

二、朝鲜汉字音的概念

在古代朝鲜与古代中国交流的过程中,特别是朝鲜在借用汉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受到汉字及汉语语音的影响,在此过程中,便产生了不论是对于韩国还是对于中国音韵史都有着重要意义的语音资料——朝鲜汉字音。朝鲜汉字音,又叫“韩国汉字音”或者“高丽译音”,这三种称呼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指的是包括韩国在内的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部分地区在内的广大地域里正在使用的今儿曾经使用过的“汉字”的“读音”。

三、朝鲜汉字音国外研究概况

对于韩语中的汉字音研究,已经有一个半世纪之久,在这方面的先驱者并不是中国人和韩国人自己,而是瑞典著名的汉学家高本汉,他利用历史比较语言学的方法,结合汉语音韵学已经取得的一些成果,来研究《切韵》音系,在研究过程中,他使用了现存的汉语各地方音和朝鲜汉字音等,构拟了《切韵》体系的声母和韵母系统。在此之前,研究者们一直专注于通过古代典籍来研究汉语音韵学,而高本汉的这一方法开拓了研究的新境界,拓展了研究思路,使得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重视对音材料的研究,特别是朝鲜汉字音,研究涉及朝鲜汉字音的来源、性质和演变等一系列问题。

与高本汉同时代的法国汉学家马伯乐,著有《唐代长安方言考》。马伯乐基本同意高本汉的观点,而且还进一步地对朝鲜汉字音的形成过程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日本著名学者有阪秀世提出,朝鲜汉字音的基础方言是10世纪宋代的开封音。河野六郎则提出朝鲜汉字音的基础方言应该是唐代长安音,并指出朝鲜汉字音有两个层次。

一些日本和韩国学者将朝鲜汉字音与日本汉字音进行比较研究,例如:河野六郎的《朝鲜汉字音日本吴音》、藤井茂利的《推古期遗文假名朝鲜汉字音》、高昌植的《韩日汉字语·音韵比较》等。

韩国和朝鲜国内也有很多学者研究朝鲜汉字音,例如辛荣泰、北朝鲜学者柳烈、韩国学者赵世用、李基文、崔爱玲、严冀相、金完镇、朴炳采、俞昌均、朴庆松等在朝鲜汉字音方面的研究都有着很重要的贡献。朝鲜、韩国学者构拟出中古和上古朝鲜语的语音体系,加深了朝鲜历史演变过程。

四、朝鲜汉字音国内研究概况

在朝鲜汉字音受重视之前,研究古汉语主要是围绕古代几部重要的韵书而展开,例如《切韵》、《广韵》等,由于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的变化无法直接从汉字上看出,因此仅依据基本韵书很难准确推出古代汉语的发音面貌。朝鲜汉字音作为古代汉语音系和古代汉语音系互协的产物,被中国和韩国音韵学家视为研究古代汉语和韩语的一扇窗户,逐渐得到重视。

起初学者们还是以语法和词汇为研究主要方面,很多学者都是针对这两本书中的语法及词汇现象进行讨论,例如:熙(1958)的《书后》,文章主要是对成书年代和版本问题的探讨,八十年代以后,谢晓安等《与语言研究》、李泰沫《四种版本语言研究》,康宴镇《研究—诸书之著成及其书中汉语语音语法之析论》、梁伍镇《语言研究》。谢晓安等合作撰写的《与语言研究》是一部对《老乞大》和《朴通事》二书的语法进行全面研究的专著。他们利用先前编好的《与索引》对二书的语法面貌进行了系统的描写和定量统计分析。

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逐渐发现了朝鲜汉字音对于研究古代汉语音系的重要性,著作和成果也逐渐增多。胡明扬的《和中所见的汉语、朝鲜语对音》依据对音材料整理出16世纪北方汉语的语音系统;姚俊的《朝鲜语语音研究》通过对三个版本的老乞大语音探讨,结合语音的组合特点,拟构出当时朝鲜语的音位音值,并在此基础上对《老乞大》所反映的16世纪到18世纪朝鲜语的语音变化进行描写;金基石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主要探讨了朝鲜对音文献里反映地近代汉语语音问题。金基石指出:在朝鲜李氏王朝刊行的《洪武正韵译训》、《四声通考》、《四声通解》、《翻译老乞大》和《翻译朴通事》等一系列汉朝对音韵书和教科书文献里,保存着朝鲜汉学家对汉语近代音尤其是入声字的真实描写和深刻论述。(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期刊论文

[1]刘泽民.朝鲜对音文献入声资料的重新解读.[J].民族语文,2010,03

[2]孔桂花.从朝鲜译音文献看近代汉语的入声.[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10

[3]宋兆祥.中上古汉朝语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2008

[4]高静.韩文历史与文化.[J].当代韩国,2006,04

[5]金基石.近代音的热点问题与汉朝对音文献的价值.[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02

[6]崔玲爱.有关15世纪前的汉音韩文资料.[J].民族语文,2003,05

[7]张辉女.汉字和汉语与朝鲜半岛语言的关系.[J].民族语文,2002,05

[8]李得春.近代朝鲜文献中的汉朝对音转写问题.[J].民族语文,2001,02

[9]金基石.朝鲜对音文献浅论.[J].民族语文,1999,05

[10]严冀相.韩国古代汉字为中国上古音说.[J].语言研究,1997,(01)

[11]蒋绍愚.近代汉语研究概况[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12]胡明扬.《老乞大谚解》和《朴事通谚解》中所见的汉语朝鲜语对音[J].中国语文,1963,03

现代著作

[1]黄同酥,汉语音韵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1

[2]李得春.韩文与中国音韵[M].牡丹江: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1998

[3]胡明扬,语言学论文选[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4]陆志韦,陆志韦近代汉语音韵论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5]王力,汉语音韵学[M].北京:中华书局,1982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1篇

一、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载体

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载体,蕴含着中国文化的密码。黑格尔说过,一个民族如果没有用自己的语言表达思想,那么这个民族就永远不会拥有这些思想。语言不仅是一个民族用于表达对世界的理解和态度,更是用于表达思想的构成方式。汉语与汉字是中国人的生命标签,无论身居何处,只要是使用汉语交流,人们都会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只要是方块的汉字记录,人们就会找到自己文化的根源。从语言文字的民族性看,如今的汉语与汉字已经不仅仅是汉民族的独有标志,而是成为汉语文化圈的共同标志。汉字从字形上阐发思想,人们对字形的经验感受变成了理解字义的主要方式。这说明了汉字的象征性特征。

法国后现代哲学家德里达强调以书写的方式表达思想,他认为西方的符号文字重视的是符号背后的声音和意义,中国的象形文字突出的是文字形状的象征和指代。象形文字更能表达文字本身的思想内容,以“痕迹”的方式显示思想在脱离了主体情况下的象征意义。汉语的表达方式具有“字本位”的特征,即单个字本身就具有独立的意义和审美的价值。

总之,汉字具有强烈的时代性、民族性,可以据此研究汉民族文化的思想结构和思维特征,寻找文字与思想结构之间的密切联系,揭示汉字本身蕴含的哲学思想。选择汉字作为对外文化传播的载体,能够呼唤人们对于汉字的热爱与对中国文化的好奇与向往。

二、“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的启动与举办

“汉字之美”创意设计国际论坛暨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颁奖盛典于2016年9月27日在北京市东城区77文创园举办。“汉字之美”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由北京师范大学文化创新与传播研究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共同主办,首都文化创新与文化传播工程研究院发起,并联合清华大学平面系统开发研究所、汉仪字库共同承办,从启动仪式到颁奖典礼历时将近一年,全球16个国家的选手提交作品,最终17份极富审美意味与文化意蕴的汉字创意设计作品,从1500多份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其中,金奖1名,银奖5名,铜奖11名,优异奖49名。这是一次将传统文化重要载体汉字与现代设计相结合的创新尝试,对于承载和传播中国文化,促进海内外青年设计师增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具有重要意义。

“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是一个全球性的青年创意设计比赛,立足于国际视角,凝聚全球设计灵感。旨在探讨全球化语境下对汉字进行创造性传承和转化的可能性,特别是通过设计艺术的延伸,深入挖掘汉字的美学展现和文化内涵的方法,呈现汉字与当下社会的精彩碰撞,展示汉字文化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同时通过与创意设计的结合,赋予汉字日常生活艺术的魅力与传统的神韵。大赛为双年赛,前期通过全球征集的方式遴选优秀汉字创意设计作品,获奖作品将通过全球巡展的方式,利用设计语言,充分挖掘汉字创意魅力,扩大汉字文化的国际认同,推进汉字文化的对外传播工作,持续扩大中国文化在全球的影响力。

“汉字之美”文化项目总召集人、著名文化学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提到:“汉字是握在中华民族掌心里的纹路,循着它的指事象形,可以触摸到所有观念由来的秘密;汉字也是笔尖下流淌的乡土,横平竖直皆风骨,撇捺飞扬即血脉。汉字的一笔一画,都流淌着我们的血脉,蕴藏着我们的乡土情怀。这也成为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发起的动因。”“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于2015年10月30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巴黎成功举办启动仪式,由法国总督学、欧洲时报副社长、中国驻法国大使馆文化参赞以及于丹教授共同揭开活动序幕,此次汉字设计大赛以“心灵生活”为主题,要求全球参赛者以30个包含“心”字偏旁部首的汉字字库中任意一字为创意起点,在理解其意义内涵并进行积极思考的基础之上,立意“心灵生活”,完成一件设计作品。“汉字之美”系列设计作品活动现场邀请了不同国家的大使,其母语是意大利文、希腊文,他们走上台把字拼在一起的时候,中文以一种象形文字的图案,直接昭示了直指的意味。这是超越语言和时空的奇妙的游戏。这些大使每拼出来一个字,于丹教授就现场讲一个字,让大家理解汉字中蕴含着中国人心灵生活的历史的脉络。启动仪式活动举办之后,向全球发出了以“心”为元素的青年设计师大赛,希望能够推动汉字文化,用汉字作为载体,把一种价值判断通过百姓日常之用的设计推广出去,让家家户户用一杯一碟,在举手投足之间体会到汉字的独立意义与汉字的典雅,喜爱象形文字的意味深长与含蓄隽永。“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以及汉字创意设计国际论坛暨展览是国内首次以汉字文化推广为目的的文化设计展,作为北京国际设计周设计之旅的主体活动之一,“汉字之美”系列展览作品融合了汉字本身字形之美与汉字字义的文化内涵,是美术设计与文字研究的联合创新,是跨界创新的典范。“汉字之美”设计大赛针对汉字创意产品进行开发,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大胆尝试,能够让汉字文化走进百姓生活,在日常生活之中体会中国传统文化之美,使得活动具有独特意义和价值。

中共中央总书记曾经指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处理好继承和创造性发展的关系,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这次设计大赛以承载悠久中华文明的汉字作为载体进行创作设计,是对于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具有原创性与时代性,对于激活传统文化当代价值,使得传统文化元素融入现代生活具有开拓性的示范作用。通过“汉字之美”设计大赛,汉字所包含的符号性与审美性,将成为全球青年创意人才所共享的文明成果。

颁奖典礼的地点北京作为首善之区与国家文化中心,不仅是中国文化的代表符号,还具有重要的文化引领功能与文化辐射功能。“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年度盛会被作为北京国际设计周的主体活动之一,北京国际设计周由国家部委与北京市政府共同主办,是亚洲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创意设计展示、推介、交流、交易平台。“汉字之美”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的举办,汇聚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优秀设计人才,从国际视角提供了以受众为主体的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思考路径,对于激活北京的城市文化活力、提升北京的城市魅力具有开拓性的意义,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展开跨界融合崭新的一幕。

在“汉字之美”创意设计国际论坛环节中,众多国际国内著名文化学者、汉字文化研究者和国际知名设计师齐聚一堂,就汉字在当今时代的创意美感、应用发展、符号象征等问题展开了广泛而深刻的讨论,认为参赛者在充分理解比赛规则的基础上,将自己的作品与实际应用相结合,创作出了兼具中国韵味与时尚风格的优秀作品。

本次大赛优秀作品展于2016年9月24日至30日在东城区77文创园公开展览,后期还有国内高校巡展、海外巡展等系列安排。大赛获奖者参与了为期一周的“汉字文化之旅”,走进首都博物馆、孔庙、国子监等知名文化机构,亲身经历一场凝聚传统精华的文化之旅,深入体验汉字文化的无穷魅力。“汉字文化之旅”旨在加深青年设计师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运用设计灵感使传统文化焕发现代生机,创作出更多具有传统文化积淀的设计产品走进百姓日常生活。继2016年“心生万物”主题之后,“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将陆续以“家和万事兴”“大道直行”等主题进行创意设计作品征集,持续举办下去。

三、“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在对外传播中的良好效果

“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在举办之中和之后产生了良好的传播效果与社会影响,《欧洲时报》等境外媒体做了报道,总共收集媒体简报60篇,活动得到中新社、《中国日报》、人民网、央视网、千龙网等国家主流通讯社、报社、网站和平面媒体《北京日报》《北京晨报》《北京晚报》《北京商报》等北京市主流媒体的报道,以及包括网易、凤凰网、新浪网等在内的主流网络媒体的广泛报道。参与此次报道的媒体全面覆盖中英文语言受众,在提升国内、国际影响力方面效果显著,其中《中国日报》的报道取得了较好的传播效果;新华社、《经济日报》持续关注本次活动,多次刊发深度报道,详解“汉字之美”。本届大赛评委海村惟一教授正在联系日本的电视台制作针对“汉字之美”的节目,影响力还在持续发酵之中。活动取得良好传播效果的原因如下:

第一,传播内容的独特性。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载体,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在国际上非常有民族特色,通过汉字的创意设计可以让中国文化活在人们的生活中,在世界掀起一股“汉字热”与汉字风尚,推动中国文化传播的广度。“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是创新性的尝试,选择汉字这个能够代表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用创意的方式来诠释汉字的内在意蕴,并且活化汉字的艺术功能,可以使它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例如,这次大赛的金奖作品以钟表为基础,将30个带有“心”字的汉字放在其表盘之内,通过时针的转动,可以拼成具有“心”字的汉字。表盘内部圆环是 20 个“心”字底的汉字,随着时针的转动,会拼凑出不同的汉字;而钟表的外部圆环,是 10 个竖心旁的汉字,分针以竖心旁设计为主,与其巧妙融合。随着时间的流转,会呈现出不同的汉字形态,每一个汉字背后的内涵深远,或表示状态,或表示情绪,每一个时刻都仿佛有着独特的含义。传播内容本身具有艺术性,汉字活化具有鲜活的生命力与艺术性,汉字本身是形象性与艺术美感的呈现,汉字设计作品之中的情感故事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第二,传播对象的前瞻性。“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参加活动的主体是青年,青年是掌握未来世界发展趋势的主体,本次大赛定位明确,是专门针对全球青年的活动,大赛组织方与国内外多家高校的设计系联系,征集作品。我们在作品的征集中发现汉字在年轻人的心目中并没有完全冷却,许多人还有一颗热爱汉字的心。从2016年5月4日征集作品,截止到2016年9月底,共收到1500多件作品,证明了汉字的独特魅力。活动参与的主体――青年人具有强烈的创新意识,国际视野与传统文化并存的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必将激发世界青年群体感知汉字,体会中国文化的热潮。创意汉字,引领时尚,可以在国内外推动中国文化整体的传播,引导青年人学习与热爱中国文化。

第三,传播渠道的多样性。“汉字之美”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运用了多种传播手段,实现了集现场活动,报纸、期刊、电视台、网络媒体以及自媒体于一体的全方位传播。活动伊始,《欧洲时报》等海外媒体就做了报道。“汉字之美”2016全球青年设计大赛及时开通了独立的网站与微信公众号,请中国留学生在脸谱注册账号进行宣传,以多媒体融合的方式进行有效传播。

第四,传播活动的国际性。首先,“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的启动地点选择在法国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人有法国的总督学白乐桑先生、北京师范大学于丹教授等知名人士,活动的参与者是各国的大使;其次,参赛作品征集来自16个国家的参赛选手投稿,具有国际性,评委和创意论坛也有来自港澳台以及日韩的学者。再次,“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获奖作品的展览作为北京国际设计周的一部分,在东城区77文创园展览,吸引了许多国际友人参展,影响具有国际性,而且活动也计划在欧洲巡展,以进一步扩大国际影响力。

第五,传播的持续性。2015年10月启动活动仪式,2016年度作品征集评奖、颁奖、展览、巡展,活动时间具有持续性;此外,自第一届“汉字之美”全球青年设计大赛举办之后,将每两年举办一次,设定不同的汉字主题,一届一届办下去,将创意产品真正地应用到衣、食、住、行、用当中,让传统活化在当代生活中,活动本身具有持续性,影响力是逐年递增的。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2篇

摘要:解构主义是对逻辑主义和结构主义等西方哲学思想的反叛,它为当前学术领域提供了一种新的研究视角。在解构主义视角下观察汉语言文字学研究可以发现,中国传统语言学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些优良传统。汉语言文字学的研究必须破除欧洲中心主义思想的束缚,继承我们自己的传统,同时吸收西方语言学的理论优势,以多元的研究方法,从汉语的事实出发,走汉语言文字学自主创新的道路。 关键词:解构主义;汉语言文字学;结构主义 Abstract:Asacounteractiontosuchwesternphilosophictheoriesaslogicismandconstructivism,deconstructivismoffersanoveltheoreticalperspectivetotheacademicworldincurrentdays.AdeconstructivistviewofChinesegraphologicalstudiesshowthat,sinceChinesetraditionallinguisticshasestablishedasetoffinetraditionsofitsown,ChinesegraphologicalstudymustbreakawayfromtheshacklesofEuropecenteredideologyandsucceedourowntraditions.Meanwhile,weshouldfollowacreativeselfrelianceroadofChinesegraphologytodevelopinnovativetheoriesbasedonexistingfactsofChinesebyapluralistapproachbytakingadvantageofthetheoreticaladvantagesofwesternlinguistics. KeyWords:deconstructivism;Chinesegraphology;constructivism 1 20世纪初期的结构主义曾经以其完整的系统和功能为西方提供了思想资源,为语言、文学、哲学等领域提供了一套封闭的研究方法。自20世纪中叶开始,随着人们对社会和政治问题认识的深入,逻辑中心主义和结构主义等在人们的政治文化生活中不能发挥有效的功能,西方思想逐渐陷入迷惘、失望和忧愤之中。西方语境也出现了反形而上学传统的后现代思想。作为后现代思想之一的“解构主义”思潮,对政治、哲学、文学、语言以及人的思维方式等产生了重要影响。以德里达为代表的解构主义思潮开启了西方政治和哲学思潮新的发展方向。  解构主义产生的思想渊源主要有三个方面。首先,是尼采哲学。19世纪末,尼采宣称“上帝死了”,要求重新评价一切价值,这种质疑理性、颠覆传统的叛逆思想对解构主义产生了重要影响。其次,是海德格尔的现象学思想。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中探讨了西方哲学史上的存在与逻各斯问题。他要研究古代的逻各斯(Logos)是怎样变成近代的逻辑(Logic)的?它又是如何以理性的名义取得西方思想史上的统治地位?海德格尔通过对古希腊哲人巴门尼德残篇的研究发现,逻各斯与存在的原始意义是相通的。而自柏拉图后,西方人开始与存在发生对峙,越来越自信自己拥有支配存在的主体性与知识能力。海德格尔对形而上学和逻各斯中心主义加以批评,德里达则直接继承了海氏的理论。再次,解构主义的出现与欧洲的左派批评理论密切相关。1968年,一场激进的学生运动席卷整个欧美资本主义世界,法国的运动被称为“五月风暴”。但革命后随之而来的是激进学者不得不把革命的激情转向学术思想深层的拆解工作。他们明明知道资本主义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却偏要去瓦解其存在的各种基础,包括语言、信仰、机构、制度和规范等。  解构主义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其代表人物德里达以《文字学》、《声音与现象》、《书写与差异》三部书的出版宣告解构主义的确立,形成以德里达、罗兰•巴尔特、福柯、保尔•德•曼等理论家为核心并互相呼应的解构主义思潮。德里达为了达到反形而上学、反逻各斯中心的目的,选择从语言学和符号学的角度入手,提出了自己一系列的消解策略。解构主义内容冗杂,缺乏统一的理论和解释。解构主义者也拒绝为自己的理论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它们主要的批判理论与策略包括:反逻各斯中心主义(anti-logocentrism)、延异(différance)、替补(supplementarity)、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 反逻各斯中心主义是解构主义的核心思想。海德格尔认为,西方形而上学的思想传统发端于柏拉图对古希腊逻各斯的强行曲解,认为言语与意义(即真理,上帝的话)之间有内在、直接的关系。因此,逻各斯中心论也被称为“语音中心论”,强调言语优于文字,书面文字是第二位的。德里达对此说法进行了解构。他说,书写文字并不见得天生就低劣于语言发音,为了打破传统的“语音中心”偏见,他力图建立一种“文字学”,以便突出并确认书写文字的优越性。这种文字优越性,首先表现在它在符号学意义上的“可重复性”。其次是符号应该在不考虑讲话人意图的情况下,依然能被人们正常地加以理解和接受。符号上述的两个必备特征,即“可重复性”和“不考虑讲话人之意图性”,验证了德里达所说的文字优越。在更大的范围说,文字包括了整个语言学的符号系统,因而它也是狭义上的言语和文字赖以存在的基本条件。这便是德里达所谓的“元书写”(arch-writing)。元书写概念一经确立,必然打破逻各斯主义的语音中心说。  德里达从言语与文字的关系入手,成功地消解了传统的二元对立的价值观。整个西方形而上学的思想传统以人的理性和自我意识为中心,形成了在二元对立中的等级秩序观念。如在言语/?文字、男人/?女人、灵魂/?肉体、意识/?无意识、开明/?蒙昧、西方/?东方等的区别对立中,逻各斯中心论认为前者优于后者,具有鲜明的等级观念。德里达独辟蹊径,从语言学角度入手,通过对言语和文字的解构,瓦解了二元对立的观念,提出二元之间只有差异,而没有等级秩序区分。不仅如此,“对立”的两项之间还存在大量的相互渗透和包容等。  德里达还发明了“延异”概念,即延迟与差异。他直接利用索绪尔的符号任意性观念,打破语言是外在“真理”体现的神话。他说“延异(différance)”既非概念,也非一个单词,本身是一个杜撰的词。在法语中,difference和différance两者的发音相同。若要区分它们,我们必得借助文字拼写上的差异,这本身就是对言语优于文字逻各斯主义论点的一个极好讽刺。解构主义关于“替补”和“互文性”的策略主要为文学批评理论所借鉴,这里不再介绍。  通过以上提到的一系列的具体策略,尤其是从言语与文字关系入手,德里达批判了逻各斯中心论,打破了等级森严的二元对立观,提出了概念之间没有等级和中心而只有差异的思想。解构主义从语言学的角度入手,目的是解构西方的形而上学和逻各斯中心论,对现存的等级秩序提出挑战。强调通过对旧秩序的打破,建立新秩序,重新塑造新的价值体系,在日常生活中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这种批判与重建的双重姿态,德里达称为“双重约束”(doublebind)。他说:“事实上,我一直被两种必要性拉扯着,或者说我一直尝试公平对待两种可能看起来相互矛盾或不兼容的必要性:解构哲学,即思考哲学的某种关闭范围,但不放弃哲学。我承认这么做很困难,但无论在写作还是授课中,我重视始终尝试尽可能地同时采取两种姿态。”[1]  这一思想产生后在思想和文化界产生重大影响,其影响甚至波及到建筑理论领域。它在政治学上就是对西方中心论的瓦解,重视多元文化价值。而这恰恰是任何一个处在全球化过程中的民族和国家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解构主义思想对民族价值和民族文化的重建,对世界多元化格局的确立起到积极作用。当然,解构主义思潮自产生后也受到很多批评。因为其理论本身漏洞很多,而且它所运用的逻辑、方法与理论,大多从形而上学传统中借用而来,这样说来有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味道。而且解构主义发展下去也陷入了另外一种历史困境,即真理虚妄、意义不确定以及漫无边际的任意解释等。因此我们对这样一种影响巨大的理论思潮也应该抱一种批评态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 利用解构主义审视我们传统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最主要的是承认语言多元性,承认每种语言与文字都有各自独立存在的价值与作用,而不可轻易否认自己的语言文字。现代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深受西方语言理论体系的影响。有的学者认为中国古代没有语言学,中国古代谈不上语言研究,进而否定汉语和汉字研究的传统和成就。从汉语言文字学理论体系的建立到对汉语和汉字的认识与评价都带上了西方学术思潮的烙印。如汉语的语法研究一直是跟在西方的语法理论后面的,如汉语的语义学研究一直没能好好继承自己的传统,没能发展出自己的理论体系,如对汉字的误解导致的汉字落后、汉字要改革等错误观念,如汉语目前的理论体系对很多汉语现象缺乏解释力等等。这都是西方逻辑中心主义的深层观念所导致的结果。  兴起于西方的解构主义思潮,是对西方中心主义传统思潮的反思。现在“解构”一词不再属于哪一个领域或地域,而是属于人类自身。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今天研究“解构主义”,吸取其精华,也就是为了更好地认识中国。 2解构主义思潮提供了一种新的研究视角,在中国的影响也日益显示出来。在此视角下,我们反思汉语言文字学研究,既要承认我们的成就,同时也要发现我们的问题。我们应在继承优良传统的基础上,从汉语言文字的客观事实出发,破除欧洲中心主义的思想,总结出汉语言文字的规律,开拓新世纪汉语言文字学的研究道路。  中国的传统语言学形成了很多优良传统。在今天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中,我们首先应该继承自己的优良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中国传统语言学最值得我们发扬的传统有以下三点。 (1)重视实证和归纳。 现代学术意义上的实证法来自西洋。但是,作为学术研究的一般方法,实证法在中国本土有厚实的基础、悠久的历史和持续的传统。中国传统语言学研究从许慎开始就特别重视实证和归纳。许慎在《〈说文解字〉叙》里说,他考据文字“至于小大”,都“信而有证”,“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叙曰: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2]316仅仅这几个数字就无可争辩地说明了许慎重视实证的态度和做法。许慎之子许冲在《进〈说文解字〉表》里,称其父秉承了“圣人不空作,皆有依据”的问学传统。许慎以实事求是、信而有证的学术精神和态度成就的《说文解字》奠定了汉字学基础。着眼于汉代的这种实证态度,学术史上汉代古文学家的学术成就称为“汉学”。这种实证方法一直延续下来,到清代还有很多追随者。正是由于坚持了这种求实的态度和精神,清代的语言学研究达到了传统语言学的高峰。清代的实证表现为考据法的盛行,梁启超曾在《清代学术概论》一书中给予考据法以高度评价。  中国语言学史上的大量著作都是通过实证和归纳而成就的。如在《说文解字》研究上,清代乾嘉学派通过实证研究取得卓越成就。但是,从20世纪50年代后,乾嘉和传统实证方法一直处于被否定的地位,这是不尊重传统的表现。对此,王力先生曾强调:“能不能因为乾嘉学派太古老了我们就不要继承了呢?决不能。我们不能割断历史,乾嘉学派必须继承。特别是对古代汉语的研究,乾嘉学派的著作是宝贵的文化遗产。段王之学在中国语言学史上永放光辉。他们发明的科学方法,直到今天还是适用的。”[3]鲁国尧先生也认为,研究汉语史的最佳方法,或者最佳方法之一是“历史文献考证法”与“历史比较法”的结合。[注:参阅鲁国尧《“历史文献考证法”与“历史比较法”的结合——兼论汉语研究中的“犬马-鬼魅法则”》,《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3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 可见重视实证是中国语言学的重要特色。 (2)重视书面语言及其意义研究。 中国传统语言学重视书面文献的研究,重视意义的独立研究价值。中国从先秦时代起就形成了一套汉语的书面语言——文言文,文言文一直是古代中国记录文献的语言,也是知识分子进阶应试所用的语言,故名“雅言”。文言文不仅在中国文化的传承上起到非常重要的历史作用,而且还是形成现代汉语的源头之一。当然,由于书面语和口语的脱节,从隋唐时期开始文言文和口语分离日渐严重。到近代,文言文就成为影响中国走向现代化的一个间接因素。白话取代文言,成为汉语历史发展的必然。但是不能就此否认文言文在汉语发展历史上的积极作用。  我们需要实事求是地评价文言文及其在历史上的功用。文言文是汉语的一个传统,一个与汉字的表意性质有关的传统。汉字作为表意体系的文字与西方拼音文字性质差异巨大。中国学者把意义作为独立的对象加以研究,形成了以汉字的形、音、义为研究对象的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说文解字》所包含的字在离开语言环境后,还可以见到它的本义,看到其本义如何引申出新的意义。古代学者一直把意义当作可以独立研究的对象看待,而不认为它从属于语法。在训诂学中,意义是可以分析的,它运用“义界”的训释方法,就是在意义内部进行结构分析。传统语言学还特别重视语音在词汇语义系统、词源系统、诗词韵律中的表现,古人很少做纯形式的运作,而是在务实的基础上以音证义,以义证音。这是传统语言学研究的又一特色。 (3)重视语言和文化的关系。 在中国古代的语言研究中,一直有很浓厚、很自觉的人文传统,“离经辨志”、“随文释义”、“微言大义”等说法,都表明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追寻语言背后的东西。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说:“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乱也。”[2]316他研究文字的根本目的是解经传道。这种传统一直延续下来,并且形成了中国古代“小学”与经学融合的现象。《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语言文字学著作即在经部。因此,传统的文字学、训诂学研究历来与文化有着密切关系,如文字构成的理据、古代名物典章制度的训释,都直接牵涉到文化,或是直接为文化服务。这就是语言研究和文化研究相结合的学术传统。 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代。如张世禄先生在《文字上的古代社会观》中写道:“居今日而欲知茫昧之古代社会,史策既无征考,则惟有求诸古来之余形遗迹,俾可想见其一斑而已。例如考化石而知生物之递嬗,察地层而识地壳之胎成,皆其类也。世界言象形文字者,必推吾国,则此文字者,诚有史以来,先民遗迹之所留,曷借之以窥其政俗之梗概,以补史策所未及者乎。”“世上言上古文化者,或且欲吐弃一切,并文字之不知谓何,吾又乌睹其可哉?”[4]他在这篇论文中从汉字的构造入手来看古代社会的风土人情、物质生产和精神建构,体现了语言文字与文化相互参照研究的特点。20世纪50年代初,罗常培先生出版《语言与文化》一书,是自觉研究语言与文化关系的划时代专著。  中国现代语言学由于受到西方语言学影响很大,在解释汉语现象时并不能完全适合,甚至常常碰壁。原因在于西方语言本身较重形式,而汉语和汉字则具有较浓厚的人文色彩。为了促进汉语研究,找到一种较为切合汉语实际的解释框架,从20世纪80年代起,在中国兴起了文化语言学。[注:新时期文化语言学的代表性著作有:邢福义主编《文化语言学》,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游汝杰《中国文化语言学引论》,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版;戴昭铭《文化语言学导论》,语文出版社2003年版;张公瑾、丁石庆《文化语言学教程》,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等。]汉语中的很多语言现象都可以通过这方面的研究得到合理的解释。因此结合文化来研究语言一直是汉语言文字学研究的一个传统。  中国语言学的这三个传统都值得我们继续发扬。尤其是后两个传统恰恰是解构主义所重视和强调的。解构主义着力打破西方中心论的观念,客观而实际地认识其他语言文字的地位。解构主义非常重视书面语,这从德里达的《论文字学》、《书写与差异》等著作名称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德里达正是看到了逻辑中心主义、结构主义等存在的局限性,才利用语言的差异,强调书面语言和文字的重要意义。  汉语和汉字重意义的特点和现代语言学的从形式到意义的转向是非常吻合的,这本来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但却被以西方为中心的语言学者认为是落后和缺乏理性的表现。西方逻辑中心主义认为,语音和思想的本质、存在的意义之间有最直接、最接近的关系。从“语音中心主义”出发,言说和口语受到推崇,文字被贬低。而且他们责难对象不包括字母文字,而是针对非语音文字。不少西方哲学家都表达了类似的见解,黑格尔批评汉字说:“他们的文字对于科学的发展,便是一个大障碍。或者,相反地,因为中国人没有一种真正的科学兴趣,所以他们得不到一种较好的工具来表达和灌输思想。大家知道,中国除了一种‘口说的文字’以外,还有一种‘笔写的文字’,后者和我们的文字不同,它并不表示个别的声音——并不把口说的字眼记录下来,却用符号来表示那些观念的本身。”“中国因为语言和文字分了家,所以文字很不完善。”[5]黑格尔的这种见解代表了西方人看待汉字的普遍观念。西方人对汉字的偏见,还进而扩展到对汉语的认识。对汉语和汉字的偏见甚至一度成为西方人不自觉的思维习惯。 结构主义语言学奠基人索绪尔力图创立一个具有普遍理性的语言学理论,将语言学变为一门科学。尽管索绪尔在心理上不愿意舍弃语言材料和语言现象的丰富多样性,但是为了建立一个具有整体性、普遍性以及独立性的全新理论体系,事实上他将理性的语言观和人文现象对立起来,舍弃了语言符号的人文性。他对人文现象的舍弃,根源就在西方近代哲学中根深蒂固的逻辑中心主义,他的语音中心论实则是逻辑中心主义的翻版。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逻辑中心主义和理性主义以及二元对抗的思维模式是建立在西方拼音文字基础上的,长期以来被西方学者认为是代表人类思维发展的最高阶段,这种观念与拼音文字血肉相连,互为因果。这严重影响到对人类语言文字的公正认识,导致弱势民族语言被边缘化以致面临失语的困境。  解构主义实际上是西方学者对西方文明中心论的反思,它检讨和总结了西方世界因为自己的科技成就和物质丰富而产生的西方中心主义的错误思维,以及将文化系统建立在逻辑中心主义之上的缺点。解构主义承认东方非拼音文字和拼音文字所代表的文化一样,具有各自的价值。德里达从融合表音与表意的汉字中发现了在逻辑中心主义外发展出强有力文明的证据。德里达的理论阐释有一定的历史背景。历史上部分西方学者的汉语言文字观念曾对西方逻辑中心主义造成过威胁,“一次是与科学思想的结合,汉字通过一般语言,通过莱布尼兹使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历史产生了偏离。再一次发生在20世纪初的东方学家费诺洛萨(ErnestFenollosa)和现代派诗人庞德(EzraPound)那里,这次是与诗学的结盟”[6]。德里达认为,从文学和诗学方面,汉语言文字展现的魅力能打破逻辑中心主义。 当然,我们也要清醒看到,无论莱布尼兹,还是费诺洛萨、庞德,乃至德里达本人对汉语言文字的揄扬都是建立在“误读”的基础上,他们都没有彻底了解汉语言文字。无论是相当多的西方学者对汉语和汉字的贬低,还是少数学者的褒扬,他们的观点和认识都没有建立在对汉语言文字深刻了解的基础上。因此,还必须依靠我们自己,从汉语现象出发,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 3 从解构主义的立场看,汉语言文字学的发展,应当从汉语现象出发,走自主创新的道路。  中国语言学在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一些优良传统,但是这个传统在中国近代向现代的转折时期遭到质疑,受到冷落。与之同时,西方语法理论却极大地影响了汉语言文字学研究。那么现代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的道路应当如何走呢?答案很明确,只能走自主创新之路。  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都必须走自主创新之路。文化的发展更要从自身实际出发,寻找适合自己民族的发展道路。汉语言文字学研究也不例外。在这方面,前人和现代的语言学者已经导夫先路,提供给我们可资借鉴的探索。  马建忠最早借鉴西方的语法理论写出了《马氏文通》。该书并不是完全模仿西方语法写成,而是马建忠用“普世语法观”分析汉语语法的结果。对此许国璋先生的评价颇中肯綮:“(《马氏文通》)不象是模仿学习《拉丁文法》,也不象以法国《普世唯理语法》为范式。此书之成,我以为只是马建忠根据普世语法字别种、句司字的通理,凭个人的哲学自信(conviction),经过十四年的勤求深探,写成这部中国向所未有,在体系上又超过当时西方语法书的力作。”[7]马建忠利用“普世语法观”分析汉语语法现象是有道理的,因为作为人类交际工具的各种具体语言,必然会有很多共同的特征。《马氏文通》对汉语语法分析贡献很大,但总体上看,其中更多的是总结出汉语语法和西方语法的共同方面。因而汉语本身的特点还值得我们继续研究。王力先生说:“各种具体语言,作为人类的交际工具,当然具有共同性,因此世界上的各种语言的语法也是具有共同性的。”然而更重要的是,“就一种具体语言的语法来说,世界语言的共同性是次要的,而特点是主要的,没有这种特点,就会丧失其为独立语言的资格,和另一语言同化了”[8]。可见,对一种具体的语言来说,人类语言的共性固然重要,但各自的特点是更值得关注。  王力先生说的世界各种语言的共同性,应更多体现在日常语言中。而对于某种语言来说,日常语言只是这种语言的表层部分,其深层部分应当是文学语言等,文学语言更容易展现一种语言的民族特点。科学语言的民族特点很不明显。自然科学的那些诸多概念、公式、定理与逻辑推理,很难说有什么民族特色。能代表一个民族语言特色的,必然是其文学语言。在结构主义思潮影响下,语言学十分重视口语,重视语音中心主义,重视共时描写,其最大的贡献就是促成语言学作为一门科学的独立。但如果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甚至走到语言科学主义,则会导致很多意想不到的后果。如对书面语不重视,就容易使语言研究失去民族特色。我们以往的汉语研究由于过分借用西方语法理论来构建自己的体系,想利用这种体系来解决汉语的所有现象与问题,但结果并不遂人意。  合理的做法是从汉语的实际现象出发,扩大汉语的研究领域。我们过去的语言研究只管散文,而不管诗词骈文,只能分析形义相应的词语,不能分析形式压缩、内容积蕴的典故之类,这显示了汉语语言学的贫血现象。试问,如果汉语中去掉了“葛郎玛”(grammar)套不住的一些特点,那我们的汉语还是汉语吗?这些现象包括:第一,汉语中的对偶、平仄和骈文等;第二,汉语句法构造比较特殊,主语、谓语、宾语常有省略;第三,汉语的词难以确定词性等。  在这方面,启功先生的《汉语现象论丛》为我们开辟了道路,为汉语言文字学研究的自主创新做出了贡献。启功先生摆脱了从语言理论出发到汉语中寻找汉语规律的模式,坚持从汉语语言现象的实际出发去研究总结汉语自身的结构规律。从对一些具体汉语现象的观察中,分析归纳出若干条汉语规律。如古代诗歌骈文的语法问题,修辞与语法的关系问题,语言环境对语法结构的影响问题,语气、语调跟语义、语法的关系问题等。启先生对“葛郎玛”不能包括的汉语特点都有一定探索和解释。[9]  关于汉语词性灵活的问题,19世纪英国汉学家威妥玛曾提出:“汉语词的多功能性(theversatility)——如果可以这样称呼的话,即汉语中对于这么多的词语(尤其是我们倾向于称之为名词和动词的词)有共通性,在有广泛差别的语法功能的可容性方面达到如此程度:任何把语言权威性地划分到像我们语言中词性的范畴里去的努力,都将枉费心机。而且,我们语言中的此类分析当然得有它们相对应的汉语语法,且不管能否对它们做词类分析;在所有的别的语言中用屈折变化生效而产生的大部分结果所需的那些方法,汉语自身也拥有,否则汉语就不成其为一种语言。”[10]对此,王宁先生也有精彩比喻:“象英语、俄语这些种语言,一个词象一根小铁钩,一边有环,一边带钩,这个钩钩进那个环,连成一条就是一句话。钩和环得对合适了,大钩穿不进小环,大环挂不牢小钩,词的自由结合度很小,错了一点就被判为语法错误。可汉语的词象一个多面体,每面抹的都是不干胶,面面都能接,而且用点心都可以接得严丝合缝。比如回文诗,干脆结成一个圈儿,从哪儿都能念。这虽是文字游戏,可难道不启发人去想汉语的特点吗?”[11]39-40  以上认识使我们看到,要想真正认识一种语言,就必须不带偏见,承认其独特的价值。在此基础上,无论是西方学者还是中国学者对于汉语现象的认识都会有更多的一致,都会发现更多的汉语特点,并总结出相应的规则和理论,这也才是汉语言文字学发展的必由之路。 4 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从汉语现象出发,借鉴解构主义思潮建立适合汉语特点的语言学理论和方法。在这个过程中,要注意解决好下面问题。 (1)如何看待继承传统与借鉴西方的关系问题。 中国传统语言学已经有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在其发展中积累了大量的成果,形成了一些优良传统,这些是我们继续发展的最重要基础。但我们的传统研究也有自己的弱点和不足。如传统的语言学有注重实证和归纳的优点,也有不善于演绎和推理的不足。单独的归纳法,难以产生现代意义的语言学。训诂学中字、词不分的问题,还有语音研究上,由于受到音节的模糊性和笼统性限制,而没有细致精确的声音分析的习惯等。这些都是我们的弱点,反映出我们传统语言学理论的不足。  西方语言学在中国语言学走向科学的过程中,曾经起到很大的作用。现在我们使用的结构分析和描写方法等,都来自西方。西方语言学具有的科学精神和哲学的思辨精神以及逻辑的推理与表述,造就了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基本方法。西方语言学的不少流派都对中国语言学研究给予了很多的启示和帮助,我们应当继续学习和关注。此外,西方学者关于汉语传播和研究的著作也很值得我们重视。这些著作的成果有利于我们看到汉语的特点。[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有:张卫东《威妥玛氏〈语言自迩集〉所记的北京音系》,《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4期;《试论近代南方官话的形成及其地位》,《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1998年第3期;《北京音系何时成为汉语官话标准音》,《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1998年第4期;《论十九世纪中外文化交往中的汉语教学》,《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等。张西平《传教士汉学研究》,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等。计翔翔《十七世纪中期汉学著作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等。] 当然有些西方学者对汉语言文字的偏见,我们必须加以抛弃。我们不反对学习西方,但反对亦步亦趋地跟在别人后面,甚至重复别人遗弃的东西。西方语言学也有一定的片面性,如果我们盲目追从,把那些本身片面的东西用在汉语上,结果只能是削足适履。 (2)如何看待书面语言和口语的关系问题。 现代结构主义语言学曾对中国语言学的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起到了有益的作用。结构主义以来以语音为中心的重口语和共时的方法对当代语言学的独立具有重要贡献。但这种过分重视口语和语音、轻视书面语的情况也产生了一些弊端。很多汉语现象不是单纯的形式结构所能解释的。如启功先生所说,一个五言诗可以变换十种句式,只有一句不通。比如为什么汉语中那么多四节拍,多于四拍的压成四拍,少于四拍的加成四拍。虽然现代语言学重言轻文,是苦苦挣脱了因文废言的传统语文学发展起来的。但是如果把结构主义强调到极点,就会导致另一个极端,即限制了语言学研究的范围,影响了语言学研究的丰富性,导致汉语言文字学研究出现贫血现象。 而解构主义则给我们一种更广阔的视野。我们对于口语和书面语都不能偏废。(3)如何看待实用语言和文学语言的关系问题。 在目前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中,对文学语言的研究是不足的。汉语有常用部分和非常用部分,常用部分即实用语言,非常用部分如古代汉语、现代文学语言等。文学语言与实用语言不同,实用语言以明白清楚为目标,因此逻辑、语法重于形象;文学语言则以有意味有情趣为目标,因此形象重于逻辑。“常用部分和非常用部分是一个整体。如果我们把母语比做一颗大树,树干、树枝、树叶、花朵,都属于表层的常用部分,根是深层的非常用部分。”[12]因此对汉语的研究,实用语言和文学语言是不可偏废的。(4)如何处理好汉语本体与应用研究的关系问题。 当前的汉语言文字学研究中,还有重本体、轻应用的倾向,似乎只有本体研究才是真正的语言学。实际上任何本体研究如果脱离了应用就很难取得真正的成果。启功先生紧密结合自己的教学实践,发现了很多实际问题,然后考虑理论上如何解决。他在自己的研究中,立足于应用,注意古今汉语、文言白话的等值翻译,注意中文信息处理的“电脑传译”,注意辞书编纂的义项归纳与排列等等。这都给我们树立了极好的楷模。正是由于没有很好处理本体和应用的关系,目前语言文字学许多应用领域,如语言的规划和规范问题、汉语的国际传播和对外汉语教学问题、汉字规范和国际通用标准问题、辞书编纂问题等,都存在由于本体研究的滞后或游离而产生的诸多难题,影响了我国社会语言生活的健康发展,阻碍我国向高科技信息时代前进的步伐。因此,今后的汉语研究必须重视本体与应用的结合。  为了解决好上面的几个问题,我们必须坚持语言学研究理论和方法的多样化。“语言学的方法必须多样化,用一种方法排斥和否定另一种方法是不妥当的。这是因为,人类认识自然、认识社会都比认识自身容易,认识自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不是某个单一的研究路线能够解决的。”[13]只有我们的汉语言文字学有了自主创新的能力,才能和西方语言学界进行平等对话,汉语言文字学研究的道路才会越走越宽广,这就是解构主义给予汉语言文字学研究的启示。 [参考文献] [1]德里达.书写与差异[M].张宁,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4-5. [2]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87. [3]王力.王力文集:第16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78. [4]张世禄.张世禄语言学论文集[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4:1-6. [5]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125. [6]张国刚,等.明清传教士与欧洲汉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378. [7]许国璋.《马氏文通》及其语言哲学[J].中国语文,1991(3). [8]王力.语法的民族特点和时代特点[M]∥龙虫并雕斋文集:第2卷.北京:中华书局,1980:493. [9]启功.汉语现象论丛[M].北京:中华书局,1997.[10]威妥玛.语言自迩集[M].张卫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9. [11]王宁.汉语现象和汉语语言学[M]∥汉语现象问题讨论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12]何九盈.汉语三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7:256. [13]王宁.中国语言学研究的自主创新[M]∥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3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7-27.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3篇

关键词 汉语国际教育 本科生 课程设置 文化

中图分类号:G42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ki.kjdks.2016.07.064

Abstract Cultural courses for Chinese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undergraduate should embody the two important points including skills and communication. Under the guiding principle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this paper sets up a curriculum system which cultivating the students' culture cognition and skills. At the same time establis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curriculum and culture.

Key words Chinese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undergraduate; curriculum; culture

汉语国际教育是在原“对外汉语”、“中国语言文化”和“中国学”的基础上整合设立的专业。2012年教育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介绍》中要求该类本科生要“具有较高的人文素养,具备中国文学、中国文化、跨文化交际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同时国家汉办了《国际汉语教师标准》,认为此类汉语教师应该具备以下素质:语言基本知识和技能、文化与交际、第二语言习得与学习策略、教学方法及教师综合素质。

根据教师标准,我们认为设置课程要围绕三个板块:汉语语言学及汉语作为外语教学、文化、现代教育。其中第一个板块为主,第二、三个板块为辅。

培养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外语口语交际课程的地位非常重要。除此之外,我们认为:第一,要尽力挖掘语言类课程文化内涵;第二,要建立文化类课程体系。

1 尽力挖掘语言学课程文化内涵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学生在学习中国语言过程中,将自然接触中国文化。因此对外汉语教学不是干巴巴的语言本体教学。为帮助学生理解语言与文化关系,本专业语言学课程要注意与文化理论认知相联系。

1.1 汉语基础课的文化内涵

汉语国际教育本科课程为:现代汉语、古代汉语、语言学概论。其中古代汉语课程尤其需要体现与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学目标的差异性。

比如文选要注意加强中国文化知识方面的讲解。如《之战》要突出中国姓氏文化。“邴夏御齐侯”,邴夏是齐国大夫,邴是氏,夏是名。上古时代,姓与氏不同,姓是族号,氏是族的分支。一般女子称姓,男子称氏,氏明贵贱,姓别婚姻。战国以后,姓与氏逐渐合二为一,汉以后姓氏不分,且百姓也有姓氏了。这些知识对学生探索中国人种起源与发展很有帮助。

再比如古代汉语文字学部分,选取字形分析结构时,应注意选取与中国文化元素有关的例子。如“赤”,《说文》云:南方色也。从大,从火。火盛则色赤,故“赤”从大火会意,表示火盛。古代五行说,以五行配五方之色,南方属火,所以许慎说“南方色也”,即红色。阴阳五行,反映了中国传统朴素唯物主义哲学思想。

尽管可能学生通过本课程了解的只是零星不成系统的中国古代文化,但总是能使他们对文化的理解更深一层。如果把精力过多集中于文选细读以及文意涵咏上,着意强调培养文言文语感,则会偏离汉语国际教育培养目标。

1.2 汉语选修课的文化内涵

这一板块为对外汉语教学中的难点而设,核心课程为:语音学、文字学、汉语词汇学、汉语语法学。

其中文字学应该设置汉字与中国文化专章。主要内容应该涉及汉字维护国家统一的文化功能;汉字与汉字文化圈;汉字书法与中国审美文化;汉字形体记录的中国古文化等内容。

由于汉字认知付之于视觉,因此不管哪个人用何种方言说都无关紧要。只要写出来,双方就达到了交流的目的。正是汉字的这种超方言性,在维护国家与民族统一过程中,才发挥了巨大作用。这是汉字最强大的文化功能。

汉语和汉文化对周边国家与民族形成了强大的辐射。主要表现为越南、韩国、日本等文字中保留大量汉字。汉字书法讲究疏密相映的形态美,气韵流动的线条美,富有感情的意境美。集中体现了中国人的审美文化:楷书多儒家严谨济世精神;草书多道家放浪自由精神。

汉字中还包含很多中国古代文化知识。比如《说文・玉部》共214个汉字,涉及玉石形状、加工方式、品质、功能等多方面内容。如“璧”、“瑗”、“环”为玉石形状差异;“琢”、“h”、“理”为玉石加工方式差异;“珍”、“g”、“瑶”为玉石品质差异;“琥(用于发兵)”、“珥(耳中玉)”、“H(死人口中玉)”为功能差异等。这些字能反映中国玉石文化开始得很早,远古时代玉石具有祭祀鬼神、充当礼仪、美身、殓葬等文化功能。后来成为权力、品德、财富的象征。

汉语词汇学也应该设置词汇学与中国文化专章,内容涉及词汇与中国古代物质文明,如华表、月饼、花轿、旗袍等;词汇与中国古代精神文明,如避讳、禅让、八卦、比兴等;词汇与中国古代自然地理,如梅雨、梯田等;词汇与中国风俗习惯,如清明、作揖、乞巧等;词汇与中外文化交流,如葡萄(来自西域)、世界(来自佛教)、胡同(来自蒙古语)、沙发(来自西欧)、物理(来自日本)等。

语言类课程虽然可以贯彻传播文化的意图,却不能太多,以免妨碍学生认知语言本体。

2 文化课程

在本专业中,文化课程应包括文化素养课、文化理论课、文化技能课三类。相对于语言理论课难度不大,应于低年级开设。教学应以提高学生对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特征的认知能力为目标。

2.1 文化素养课

这一板块包括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外国文学。这些课程要与汉语言文学专业相区别,简化文学史,弱化文学性批评研究,强化风土人情与文化价值研究。比如诗人笔下的秋,往往与离别相联系,因此常常传达悲伤凄凉的感情。秋天之景已经具有中国文化符号价值。比如王维作品,多与中国佛教相联系,于景物描写之中展现禅宗机理。再如张爱玲、钱钟书作品,总是与现代都市相联系,传达着中国走向现代化过程中城市的发展与繁荣,记载着民族的沧桑与耻辱。本专业文化素养课与中国文化概论、西方文化概论、文化学等文化理论课相联系,而不是像汉语言文学专业一样,与文学概论、美学等课程联系,因此教学重点应有明显差异。学时也应该大大缩短,有些高校将中国古代文学设置为255学时,与汉语言文学专业完全相同,这就无法使该课程真正为培养国际汉语教师服务。

另外还可以开设中国古代文学经典与中国文化解读,中国现当代经典文学与中国文化解读等选修课,加强学生对中国古代、现代文化的感性认识。

2.2 文化理论课

这一板块在本专业文化课中应具有核心地位。包括核心课程:中国文化概论、西方文化概论、跨文化交际;选修课程:儒家文化与中国历史、佛教与国际文化交流、国别文化、国外汉学研究。

中国文化概论主要讲解中国社会、经济、政治、儒家文化、中国宗教、礼俗、衣食、中国科技、教育、语言、中国艺术、中外文化交流、中国传统思维模式等内容,其中尤以儒家文化以及中国宗教为重点。儒家文化在维护中国封建统治秩序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汉书・艺文志》云:“儒家者,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中国儒家学术思想与中国社会思潮紧密相关,儒家的道德准则也是历代知识分子追求的目标。这些文化还深刻地影响了韩国、日本、越南等周边国家。除了在本课程中重点讲解,还可以开设儒家文化与中国历史选修课,以便加深学生对中国儒家思想的认识。

另外一个重点是佛教文化。佛教开始传播于尼泊尔、印度、巴基斯坦一带,以后南到斯里兰卡、印度支那半岛,北到中亚西亚。随着丝绸之路的开发,于公元一世纪传入中国。佛教自汉代开始本土化过程,最早翻译的佛经《四十二章经》,带有中国本土黄老思想痕迹。到唐代产生禅宗思想,算是完成宗教本土化过程。禅的本意是思维修养、静虑定心,本为印度佛教的一种修炼方法。传入中国以后产生了一整套理论体系和修行体系,成为佛教中国化的最典型的产物。这些内容除了在中国文化概论重点讲解,还可以开设佛教与国际文化交流选修课,以便于学生理解中国与东南亚诸国在宗教思想上的联系与差异,为将来在这些国家或地区开展工作打好基础。

西方文化概论主要概括性介绍西方社会、经济、政治、教育、法律、哲学、历史、文学艺术成就、自然科学成就等内容。为进一步拓展本课程,还可以开设国别文化选修课,主要讲解基督教与西方社会、东正教与俄罗斯、伊斯兰教与中东国家、犹太教与以色列等内容。使学生了解世界各地不同文化风俗,特别要配合国家经济发展战略计划,关注一带一路国家宗教文化,为汉语国际推广与传播开拓道路。

国外汉学研究也值得关注,这一课程将为学生展示西方人如何认识中国,如何看待中国文化,他们的研究哪些符合中国事实,哪些扭曲了历史,使学生了解被派往地区对待中国文化的态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认识误区,帮助他们提前准备相关交际策略。

2.3 文化技能课

国际汉语教师应掌握一定的中国文化技能,比如书法、国画、中国乐器、传统手工艺、中国茶道等。这些技能课的开设要配合文化理论课同步进行。使学生理解中国书法与中国思想、国画艺术以及民族乐器与中国式审美、传统手工艺中国结与中国式情感表达方式、扎染与中国纺织技术、茶与中国古诗等的内在联系。这些技能可以帮助他们在与国外学生交流过程中,传播中国文化价值观念。一个合格的国际汉语教师应该具有良好的人际交往能力,在自然真诚交际过程中,有效传播中国文化;若在课堂上不顾教学目标,大谈中华文明,极有可能引起所派国家人民的警惕甚至抵触情绪。从这一点上说,文化技能课虽小,但功能强大。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4篇

【关键词】字本位 汉字 思维方式 理据

【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2)07-0012-01

一、字本位理论的“字”

1.字本位理论概述与对外汉字教学

字本位理论诞生于上世纪90年代徐通锵先生的《语言论》,它是以“字”作为汉语基本单位的语言研究思路,它认为“字”是形、音、义三位一体的单位,是汉语语音、语义、语汇、句法等各平面的交汇点。同时,字本为理论关注汉字中所反映的汉民族思维特点和认知方式。近年来,字本位理论成为了对外汉字教学热的引爆点。它的一系列关于汉字的研究成果重在弥补以往教学法的不足,克服非汉字文化圈学生学习汉语的难点。

2.字本位理论中“字”的相关问题

(1)汉字与汉语

语言与文字的关系问题是语言学的一个基本问题,索绪尔语言理论认为文字存在的唯一理由是表现语言。但同时索绪尔也指出:“对于汉人来说,表意字和口说的词都是观念的符号;在他们看来,文字就是第二语言。”(Saussure 1916:27)现代的汉语语言学在接受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时,却忽视了它的适用范围。潘文国指出:“凡是自源文字都是表意的,凡是他源文字都是表音的。”他进一步解释:“……由于自源文字都是表意文字,文字与意义之间的联系就不是任意的而是有着必然的理据。”(潘文国,2002:91)汉字是据义造形的文字,并不只是记录汉语的符号,它与汉语一样,都是汉民族认知和表述世界的方式。所以,无论在汉语研究还是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都不能把汉字当作汉语的附庸,都必须摒除“印欧语眼光”,重新审视汉字、汉字的地位与汉字本身的系统性,这样才是抓住了汉语学习的关键。

(2)汉字的特点

①汉字的表意性与理据性

表意是汉字作为表意文字而区别于拼音文字的最大特点。汉字从视觉上就能传达意义,使文字所承载的意义通过眼睛,直接为人所理解。汉字来源于文字画,它的理据性在文字产生初级阶段是相当直接的,就在现代的汉字中,这种理据也没有磨灭,汉字字形的表意功能仍是很明显的。汉字的理据性来源于汉字形音义的三维一体性。汉字的理据也就体现在汉字形、音、义三者之间的联系上。许慎在《说文》中提出“六书”理论,阐释了汉字的构成及变化规律,是汉字理据性的证明。

②汉字的非线性

A汉字字形的非线性 汉字的形体区别性强,以方块结构为单位,以图形进行编码。汉字采用方块形的表现形式,这也是实现“以形示义”的必要手段。由于汉字是形、音、义大量信息浓缩成的一个个方块,无论是从形体上还是运用上,汉字的独立性和自由性都很强。

B 汉字在汉语系统中的非线性地位 汉字在汉语系统中是一个非线性的单位,它可以辐射到整个汉语系统。汉字不仅仅是基本结构单位,而且是各种语言现象的交汇点,在汉语中处于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是汉语研究的枢纽。汉字所承载的信息量大,是造成汉字难学的一个客观原因。但学习汉字就是学习汉语,一门语言的学习,需要掌握的信息量和规则是一定的,因此,我们以字为本来学习和研究汉语,也必将达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和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字本位理论指导下的对外汉字教学策略

1.教材的选字

教材的选字应与汉字的理据性密切相关。汉字的学习,需要根据它的理据性进行,传统的六书理论为我们汉字理据教学提供了依据。所以,合理的学习过程应考虑汉字理据的层次性,遵循由“理据直接”的汉字开始逐渐过渡到“理据间接”的汉字。

从六书的角度讲,从“象形”到“指事”到“会意”再到“形声”,确实符合由显性到隐性,理据从单一到叠加的过程(王骏,2006)。在汉字学习的初级阶段,我们要结合常用字,尽量做到从理据直接的常用字到理据间接的常用字。在教学中,我们要结合不同造字法的理据特点进行教学,应仔细斟酌“随文识‘字’”的顺序和数量。

2.汉字特点的总体介绍

对于从未接触汉字、汉语的留学生来说,汉字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幅幅神秘的图画或者是线条的堆积的符号。很多学生由于对汉字缺乏必要的感性认识,往往觉得无从下手,只是盲目的描画汉字,这些画出来的“字”往往十分杂乱,大大阻碍了汉字学习的效率。我们认为在详细教授汉字之前,应向留学生概括介绍有关汉字的理论,主要包括汉字性质,汉字的造字方法,音韵特点等等,目的不在于让学生掌握,而是让他们对汉字的概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和把握,以便提高他们对汉字、汉语的感悟和感知能力。

3.汉字的语义功能二重性

汉字是具有生成能力的。“字”的生成能力就是一个字能否与另一个字相组合,生成表达一个概念的字组(徐通锵,2005:137)。徐通锵先生在《汉语字本位语法导论》一书中将字的语义功能分为两方面:一方面为字本身的概念意义,又称之为语汇意义;另一方面的意义体现在字组中,就是字与字的在相互结构关系中的意义,徐先生将之称为语汇-语法意义,这种语义特征既与概念意义有关,又与字与字结构关系相联系,这也可以称为汉字的语法功能。在对外汉字教学中,汉字的语法意义鲜有提及,这应引起我们的注意。

举例来说明:学习了“牛”字,可以让学生来造字组,可有:母牛、牛角、奶牛、黑牛、野牛、牛奶、牛背、牛棚等等。我们将这些字组进行如下归类:

向 心:母牛 奶牛 黑牛 野牛

离 心:牛奶 牛背 牛棚 牛角

在向心字组中,其语义都为牛,只是区别它们的种类,色状等特点;而离心字组中,语义都是与牛有关的物件,而不指牛。通过向心、离心模式的对比,留学生对“牛”字的使用(即语法意义)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同时,对与“牛”搭配的字也起到了温故知新的效果,或是即使有生字,也可以大致猜出一些字组的意义。而且,用这种模式,学生掌握了一定数量的汉字,就意味着可以生成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新字组,有助于提高学习的兴趣和自学的能力。

余论

字本位理论立足于汉语的传统,将字作为汉语的基本单位来研究汉语,给对外汉字教学提供了崭新的思路和强大的理论依据。字本位理论的汉字教学,从汉字出发,逐渐让学生熟悉汉语社团的思维模式,培养学生自主学习汉语的能力,是一条适合汉语特点的教学路线。

参考文献:

[1]戴汝潜 2009.汉字决定论[J]. 汉字文化 2009年第2期(总第88期)

[2]吕必松等 2007.组合汉语知识纲要[M]. 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3]李大遂 2003.简明实用汉字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4]潘文国 2008.汉英对比纲要[M]. 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5]潘文国 2002.字本位与汉语研究[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6]王骏 2006.字本位与认知法的对外汉语教学[D].

[7]万业馨 2009.略论汉字教学的总体设计[J]. 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年第5期

[8]徐通锵 2008. 汉语字本位语法导论[M]. 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

[9]徐通锵 2005. 语言结构的基本原理——字本位和语言研究[M].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

[10]张朋朋 2004.谈文字的本质 [J]. 汉字文化2004年第3期

[11]张朋朋 2005.谈“字本位”的内涵[J]. 汉字文化 2005年第4期

汉字与中国文化论文范文第15篇

一、 语言文字规范研究

辞书中如何贯彻《通用规范汉字表》,“表外字”要不要类推简化,是此次研讨会热议的话题。林仲湘的《试论语文辞书与〈通用规范汉字表〉的关系――以《现代汉语字典(第2版)》为例》、钮葆的《3版〈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如何落实〈通用规范汉字表〉》和尤克勤、仇志群的《对汉字“类推简化”的一些思考》,分别结合自己辞书修订中贯彻落实《通用规范汉字表》的实践,指出: 执行“‘表外字’不类推简化”的意见,会导致繁简混杂,看起来“显得怪怪的,读者会以为编者错了”;“无论是《国务院关于公布〈通用规范汉字表〉的通知》,还是这个《字表》本身(含‘说明’),均没有‘表外字不再类推简化’的规定,也没有‘表外字采用历史通行字形’的规定,一刀切地规定‘表外字不再类推简化’恐怕与《字表》精神不符,‘历史通行字形’概念模糊”;呼吁国家语言文字工作主管部门“以国务院批准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1956年)、国务院《关于同意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简化字问题的请示的通知》(1964年)和国务院批准公布的《简化字总表》(1964年,1986年重新发表)所提出的汉字类推简化原则为基础,面向语言文字使用实际,积极稳妥地抓紧研制科学合理、便于操作的汉字类推简化实施细则”。还有的学者指出,若“表外字不再类推简化”,势必恢复一批繁体字,这已经涉及汉字简化方针、汉字简化的基本原则以及社会大众特别是教育、编辑出版工作者长期以来约定俗成的汉字使用习惯,而且,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图书编校质量差错率计算方法》中仍坚持“简化字、繁体字混用,每处计0.5个差错”的规定,国内语言文字应用领域的不少专家对“表外字不类推简化”也持否定意见,社会大众希望语言文字使用规范保持稳定性,所以对是否推行“表外字不再类推简化”的意见,须慎之又慎,须有广泛的社会调研作为依据。

晁继周的《谈异形词的分化》,以具体实例,将异形词规范过程中,对异形词的分化处理情况归纳为四种: 成功的分化、不必要的分化、值得讨论的分化和不该分化的分化。他指出,看异形词,不能光看语素义,而要看词的整体义,否则,强行分化,会使使用者感到莫名其妙。这为辞书中的异形词规范提供了重要的指导原则。

苏宝荣的《“给予”一词的音和义》,通过对“给”字音义的历史演变和社会调查,指出“给”字异读(jǐ和gěi)的区分,主要是古音与今音、古义和今义的区别,无论从学理上还是从约定俗成上讲,“给予”的“给”都应该读gěi。文章对正在进行中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的修订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王东海的《古代辞书的语言文字规范功能发展研究》,以史为鉴,提出辞书规范要具有引导效应,要与考试、教育、培训相结合,要及时反映语言文字研究新成果。

二、 古今辞书介绍与研究

安志伟的《〈通俗常言疏证〉的立目问题》,白俊骞、梁光华的《标点整理本〈康熙字典〉在篆文编排上的问题》,程建功的《王力等〈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第4版)指瑕》,郝建东的《汇古今训诂精粹 开诗经研究新篇――略论〈诗经学大辞典〉的编辑特色》,何茂活的《〈汉语大字典〉书证指瑕》,李仕春的《〈现6〉、〈牛8〉多义词义项数目对比与分析》,王重阳的《〈现代汉语词典〉单音节同形词的分立与多字条目的编排》,以及谢仁友的《民国字课图说研究――以〈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为中心》,或介绍评述,或考证纠误,或对比研究,或就辞书的释义等问题进行商榷,对中国辞书史的研究,对有关辞书的修订和同类书的编写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周荐比较研究了台湾《新编国语日报辞典》和大陆《现代汉语词典》两部语文工具书三字条目收立情况,指出: 无论从各自的语型、数量,还是从具体收立的语条上看,都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异同。文章具体分析了这种异同,进而探寻了造成这种异同背后的原因。

三、 辞书编纂经验分享

本次会议中,分享辞书编纂和修订的经验是广受欢迎的议题。

谭景春的《谈谈如何保证词典修订的质量――以《现代汉语小词典》第5版修订为例》,结合《现代汉语小词典》第5版修订中丰富的实例,提出要对比研究相关条目,注意相关条目的相互照应,发现并解决相关条目之间存在的矛盾,专项研究辞书中的各类问题,以提高释义的准确性、科学性和系统性,从而提高辞书的质量。李尔钢的

《义例问题――以〈汉语大词典〉稿为例》,结合《汉语大词典》第三版修订稿中详实的材料,指出词典释义与词例的首要关系,是义例相符;为此,有时有必要扩大书证核查范围;在分析书证中词语的意义和用法时,要避免扭曲书证来迎合自己既有的观点。两位先生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和理论,对我们辞书修订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李志江的《现代汉语100年的新词新语――谈〈100年汉语新词新语大辞典〉的编写》,从研究角度、辞书选题、整体框架、编写团队和网络互动等方面,介绍了该辞典编写的经验。安华林的《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一种尝试》与大家分享了正在编纂中的一部严格采用释义元词符释义的汉语学习词典――《新方法汉语学习词典》的编写经验。

叶军的《浅议“内向型”学习词典例证的文化功能》,以《现代汉语学习词典》为例,探讨了内向型学习词典例证的文化功能,指出词语的语义色彩的匹配性和语境的恰切性是衡量这种词典例证质量高低的重要标准;杜翔的《“语词兼释”释义方式探析》将“语词兼释”释义方式分为三类,分别研究了其释义特点,并指出了它们与惯用语的区别。高的《颜色词与〈现代汉语词典〉收词》研究了《现代汉语词典》颜色词的收词原则,指出词典不必收录构词规律性强、可以类推、词义透明度高的颜色词。王勇对《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的一些成语的释义提出了商榷意见。潘雪莲的《略论名物词构词成分的释义问题》指出,对一个复音词的释义,要尽可能释出其构词成分的所指。张铁文的《文献数字化对现代汉语词汇词源研究的影响》,通过一组词语的词源研究实例说明了文献数字化的重要作用。龚英的《几部古代汉语工具书的释义比较》,对比研究了《汉语大字典》《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等几部工具书对同一词的释义,提出了释义原则。戴文颖的《〈新华字典〉复音词立目的历时考察》,研究了《新华字典》各个版本复音词的立目情况,并探讨了其中的得失。刘建梅的《小学生汉字书写偏误对学生学习字典编纂的启示》,分析了小学生汉字书写偏误的类型、特点和原因,指出了当前小学生学习字典这方面的不足和改进方法。夏立新的《论汉英词典译义辨析的处理》提出了译义辨析的原则、方法和途径。邵宇彤的《编制“宝宝的第一本”系列工具书的得与失》介绍了编辑出版该系列工具书的心得体会。

四、 词汇语义学与辞书编纂理论研究

提高辞书质量,离不开语言学理论的指导。章宜华的《基于范畴图式―示例关系的释同与解异探析――以《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例》,详细介绍了范畴图式理论,并基于人的认知经验图式,结合具体事例,论证了图式范畴化对人记忆、辨识复杂事物,对提高辞书中同类词释义的质量和查阅效果,具有重要意义。

朱彦的《从动词“穿”的义位分析看意象图式与释义元语言》,以动词“穿”为例,探讨了语义分析理论与词典释义的实践之间的差异问题。指出认知语言学中的意象图式对多义词的分析能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便于全局把握,但有时却未必符合语感。所以,更贴合语感的词义分析,离不开作为释义元语言的自然语言的参与。

史光辉、汤仕普的《“不忍卒读”的形成、变体与语义流变》和汤仕普、史光辉的《汉语成语变体略论》,结合实例研究了成语变体的成因、产生方式和复杂多样性以及研究的意义。于峻嵘的《同义词释义与“各有所宜”――〈新华同义词词典〉“适用”标示分析》,对该词典“适用”类标示语做了归纳分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于屏方的《话语标记语在〈现汉〉中的处理》研究了《现代汉语词典》对话语标记语功能提示的四种处理方式。袁世旭研究了义位组合逆化现象的类型、特点和成因。梁吉平研究了“蛇”的同源字及其字形演变、音义演变。肖永凤研究了《红楼梦》中的贵州方言词语,王浩垒从共时分布与历时层次研究了两岸口语词“地道”“道地”的使用差异。

此外,以下同志虽因各种原因未能参会,但提交了会议论文或提要。白冰《语文词典的配例原则》,董正存《外向型学习词典视域下现代汉语量化方式副词的编纂处理与建议》,高洪年《简化字的变相扩张及其流弊》,高喜田《对语文辞书修订工作的一些思考――谈《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修订工作》,高永伟《本世纪以来英语国家语文词典发展回顾》,雷励《〈集韵〉收字术语琐议》,李德俊《语料驱动释义理据和方法的思考》,李正平《〈现代汉语词典〉方言字辨略》,林玉山《试论两岸差异词》,刘敬林《语文辞书不应设“使……”“以……为……”“为……而……”之类的义项》,马启俊《〈庄子〉记时词语对王海薄醇鞘贝实洹档牟拐》,戚晓杰《直音法在现今辞书中的应用及其启示――以《汉语成语小词典》为例》,乔永《〈辞源〉修订与编辑加工应注意的问题》,秦洁《〈汉语大词典〉的修订实践与〈通用规范汉字表〉》,徐时仪《辞书词义系统探略》,赵艳梅《试谈汉语释义元词符词义界定模式――兼与安华林先生商榷》。